这些年,朋友约饭多是下馆子。也有例外,有一次我到北京出差,朋友功哥热情约饭,到家一聚。我正纠结于他的“来家里吃饭”会不会过于打扰,他又补充道:“自己人才会吃‘家里饭’,添双筷子的事儿!”我感动了,欣然赴约。
那时正值冬日,进门便是扑面的家的温暖与浓郁的火锅香味,还有功哥夫妻略带调侃的寒暄。片刻,清淡的火锅底料欢快翻涌,热气直冲餐灯,豆腐、土豆、萝卜、菠菜、白菜、香菇、金针菇、羊肉卷,再配上麻酱、香葱、韭菜花调和的蘸料,陆续摆了满桌……
这感觉,久违了。天南地北、家长里短、人生感悟,全都就着火热称意的一筷筷、一杯杯畅快下肚儿。饭罢,一只盛了水果块儿的精致瓷盘被端了上来,典雅的深蓝、明快的白格,十分养眼。因为在家,没有打烊的催促,可以尽兴痛快地边吃边聊,自在与快乐在无限延长。
在这个远方城市,能吃上一顿家里饭,特别温馨,友情也由此升温,我认了这个兄弟。
家里饭,总是那样让人心生温暖。吃饭的人可以不必端着、装着、应酬着,此刻,只关乎情谊,关乎美食,关乎桌前的你我,走入对方的私密空间和日常生活,心近情深。随着时光渐老,我现在愈发不爱在餐馆吃饭应酬,甚是迷恋那一口儿充满人情味的家里饭。
记得当年相亲时,未来丈母娘便留我在家吃饭。我意欲请客下馆子,她却说:“就在家里吃,外面花钱不说,还没家里的干净。”我洗洗手,如她家一员,一起择韭菜、包饺子、洗菜端菜,略显拘谨地与未来妻子做了和吃了第一顿家里饭。妻子后来告诉我:“其实在家里吃饭是在‘考察’你。还有,吃饺子是有讲究的,‘捏在一起’,意思是我家同意这门亲事。”听后,我欣然一笑,庆幸自己当天做饭菜的表现还不错。如今,韭菜鸡蛋馅儿水饺成了我家每个重要节日的必备主食,还要全家一起包,近20年未曾变过,它见证了我俩的静好岁月。
还有一次“约饭”也印象深刻。当时我陪妻子回她儿时的老家,邻居大爷已90多岁,看到曾经的小丫头回来了,拄着棍子笑呵呵地迎过来,非要拽我们到家里吃饭。我们说:“一起去饭馆随便吃点儿就好。”大爷嗔怪:“随便吃,那到大爷家随便吃点儿就不行?嫌饭不好呀?这丫头小时候可是常趴我家饭桌一起吃饭呢!”我和妻子只好搀着大爷回家。
大爷家的小院古朴整洁,开着月季。大爷的儿媳、孙女忙着煮粽子,妻子赶忙搭把手,我陪大爷聊他的从教史。攀谈得知:未至端午包粽子,只因孙女在外工作,最馋老妈的粽子,故而每次回家都要包上一锅,吃了再带上,家里做的特别香。
在小院支起餐桌,大瓷碗盛上杂粮粥,搭配大缸腌制的萝卜咸菜,还有香葱拌豆腐、土豆、粉条、豆角、腊肉烩菜。粽子料很足,江米糯,红枣甜,豆子面,还撒了白糖、蜂蜜。这饭虽朴素家常,却极对胃口。妻子说:“当年爸妈忙,大爷帮过我很多忙,我常守在大爷家灶前,闻着香味等着揭锅,蹭过不少饭。”说完她眼圈泛红,懂的都懂:家里饭,透着一种情谊。
我常带妻子回我老家。母亲已年迈,再也做不出劲道的手擀面、喷香的烙饼、脆皮的油糕,更做不出工序复杂的煎饼、鸡鸭鱼肉。我特别乐意钻进简易厨房,燃起一灶柴禾,在烟熏火燎中围着灶台做顿家常饭。父母只是笑嘻嘻地坐着,看着我和妻子忙活,不时指挥一二,笑叹:“有现成饭吃啦!”
我们全家坐着马扎儿,围着小饭桌,一碗面、一碗粥、一盘炒鸡蛋、一张葱花饼……混着柴草烟火味儿,吃着甭提多熨帖。有乡亲来串门儿,母亲都会脸带骄傲地说:“孩子做的,一块吃点儿?”闲时我在村里转悠,遇见谁家轧饸饹、蒸包子、炸油条,我也会不客气地尝尝,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当年那个未长大的孩子。
如今,只要准点下班,我都会回家与家人一起吃饭,一有空闲,还会亲手做顿家里饭。若有如功哥这样的朋友来找我,一定邀来家里吃顿便饭,不必拘束,边吃边聊,人多就多做点,人少就少做点,只因我认你是自家人。口味若不中意,也请多包涵,只因这专门为你花力气精心准备的家里饭,独一无二,情深谊长。
家里饭,简简单单,亲选的食材搭配朴素的技法,烹出的味道是如此可口、地道,充满人间烟火气,让人吃着倍感踏实自在、温暖熨帖。还有那些珍贵的情谊,也在家里饭的香味中慢慢升腾。
(张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