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没有找到合适工作的我有些心灰意冷。父亲看得也着急。他说:你到建筑工地去做一段时间的木工活吧。
父亲是个木匠。从小耳濡目染,在父亲的指导下,我也曾拿起刨子、锯子与墨斗,有模有样地做起木工活来,得到过父亲的夸赞和乡亲们的认可。然而,建筑木工跟乡村木匠千差万别。我那些所谓的经验,根本不值一提,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来到工地的第一天,木工主管安排我跟李哥当学徒。李哥四十多岁,寡言少语。不过,他从事建筑木工多年,技术娴熟。一个夏日,早上6时我到达工地,李哥给了我一个木工专用塑料盒、一把钉锤、一个卷尺、一支记号笔、一顶安全帽。我把塑料盒束在腰间,盒内装上一些铁钉,戴上安全帽后,随李哥到了五楼的楼面。
数千平方米的楼面上,制模刚刚开始。李哥让我和他一起在内架上铺方木。根据模板高度,我按照水平线将方木以一定间隔摆放平整。位置高低不一的,李哥教我站在内架上抓住铁卡扣,通过扭转它们调整高度。有的卡扣生锈或卡住了,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扭转不了。李哥教我拿起钉锤左边敲几下,右边敲几下,问题居然迎刃而解。
方木铺平整了,该铺上木板了。柱子与横梁处的木板组合考验着木工技术:卷尺量出所需木板精准的长、宽、高,锯木机上锯出。当木板放在简易的锯木机上时,我开始紧张起来。虽然在家跟父亲一起操作过,但是当锯片飞速旋转起来时,我还是产生了严重的不适感。
然而,那个场景下,由不得我有丝毫胆怯——因为我已别无选择。我站在锯木机旁,按下电源启动键。锯片在木板上旋转,刺耳的嘶叫声响起来。随着木板的推进,最终成为我需要的样子。再按下电源停止键,周边只剩下其他木工钉铁钉的“叮叮、咚咚、砰砰”声。我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不适的感觉悄然而去。拿起锯好的木板,我在李哥的指导下组合成型,以方木加固,用铁钉相连……片刻后,我的脚下开始有了一片规范的、做好的楼面模板。
李哥露出笑容。我也长舒一口气。站在自己做好的楼面模板上,我喝下一口水,把剩下的水浇在自己身上。那是十点左右的光景,烈日肆意倾泻下来,楼面上热气腾腾,我浑身也冒着热气。有风吹来,带来了一丝凉意,让我体验到了劳作后的愉悦。
楼面的模板铺好了。李哥带我到模板下面检查铺设情况。这个程序必不可少,万一哪个位置加固没有到位,倒混凝土时有可能发生事故,因此检查时绝对不能大意。我们加了几根方木和一些固定的铁夹子,等待混凝土浇筑时候的到来:那是检验楼面制模质量的最佳标准。
混凝土浇筑的过程中,整个楼面模板没有问题。十多天后,模板拆除了,无论是楼顶还是柱子,光洁平整,全都符合施工质量要求。夏去冬来,我在楼面上与各类木板接触,逐渐成了一名优秀的建筑木工。
那些日子,我的情绪变化跌宕起伏:期待、胆怯、温暖、昂扬、满足、自豪……多年后这段经历成为历史,但我将其永远铭记。因为这就是工作,这也是生活。我逐渐懂得,负重前行才会有别样的天空。
(甘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