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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如笑

  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训》中云“春山澹冶而如笑”,可谓精妙。不信的话,你就去山中走走吧。

  “啾——叽哟叽哟——”,鸟声悠扬,鸣后更幽。万千点光斑,是无数个笑窝,随风摇曳成河。蓬蘽绿衣白裙,婆婆纳是地上的星星,蓝色的。落叶和青草间,有许多生灵在悄悄打量着我,也在抿嘴暗笑,我看不见,但我知道。

  周末,和先生回乡下老家,与两位姐姐一起上山打野菜。久无人行,野草漫过。空山松子落,窸窸窣窣,一层皆是,落在金黄松软的松针上,如褐色的小宝塔。

  溪边有大片的野芹,清气扑鼻。一旁翠竹猗猗,风过潇然。姐姐们站在清风光点之间,弯腰,挎篮,已是一幅油画。篮子里已装了大半,尽是胖乎乎的春笋,它们像沾了满身碎泥的憨娃娃,憨拙可爱。地面上一个个小塔尖似的春笋正探头探脑,惹人怜爱,我连忙拿过锄头,跃跃欲试。四姐却叫住了我,让我挑那笋头嫩黄的,这种笋几乎整个身子都埋在土里,肉质更细嫩。冒出好几寸,尖上都黑黑的笋子,已经老了,苦了。

  装满一篮子笋,我们往二姐家茶园里走。这个季节,蕨菜已经老成柴火了,这一季是错过了。不过,在这丰盈的春山里,到处都有惊喜。溪边的杂草丛里,我们又发现了野蒜苗,一秆秆,轻轻地摇曳着,轻轻一掐,“啪”地断了,那浓郁的野气,染了手指,弥散在心间。野葱纤细,只有少少的一把,但它们的香是结实的,味是浓缩的,这一把,够做二十个野葱粑粑了。

  酸模也老了,在风中摇着红穗子。鲜嫩的酸模是童年味蕾上的惊雷。折断了,撕了皮,如一截白玉,水津津,亮晶晶,酸味弥漫开去,令人舌底生津,喉咙律动。不敢太鲁莽,期待那酸,又怕它太汹涌,以门牙轻轻截断,慢慢咀嚼,千万根神经同时醒来,奔赴舌尖上春的滋味。“彼汾沮洳,言采其莫”,轻声念着古老的诗句,看着眼前老去的酸模,幼年的时光翻越千山万水而来,在心头潋滟成惝恍的波光。

  坐溪边小憩。风绵软,天幽蓝,山林静默,溪水似乎在天外轻轻潺湲。除了声声鸟鸣,除了松风阵阵,除了林木萧萧,除了叶落簌簌,还有许多深邃而神秘的声响远远地传来。那便是我们常说的天籁吧。草木芬芳,涤荡心房;山色空翠,染我衣裳。仿佛是醉人的酒,仿佛是浓酽的茶,仿佛是令人忘俗的音乐,尘埃落定,我心安然。

  春山不老,人亦多情。山以春色等我,我以懂得回报。下一个春天我定再来,我爱这春山如笑。

  (查晶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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