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粉红的羊蹄甲花不偏不倚落在母亲头顶，妻子正要伸手拂去，儿子抢先伸手从老人家的白发间摘下那发饰般的花瓣，俏皮地递到母亲手中略带调侃地问道：“奶奶，你头上戴的是什么花？”之前母亲来广州时，我曾给母亲介绍过一次羊蹄甲花的信息，相信她并未忘记。但此刻，母亲却笑着摇摇头，这让我很是诧异，难道她这么快就忘了？

　　“奶奶，这叫羊蹄甲花。女作家席慕蓉形容它开花时，整棵树像是笼罩着一层粉色的烟雾。你看，像不像？”我第一次觉得儿子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母亲顺着孙子手指的方向望向头顶那树花，伸手轻握住孙子的手，不停地点头微笑。

　　儿子越发来了兴致：“羊蹄甲的花象征亲情。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相亲相爱在一起，对不对？”母亲笑得更开心了，仿若羊蹄甲的花蕊展开，灿烂如云锦，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我孙子不但有学问，还很懂爱呢！”

　　儿子突然话锋一转，瞟了一眼我和妻子郑重其事说道：“自从奶奶来广州后，爸爸妈妈变懒了。现在很多家务，变成是奶奶一个人在做。你们要改一改了，不要这么依赖奶奶哦！”妻子正要接话，我用眼神示意她别解释了，而后，我们心照不宣就像犯错的小学生那样承诺：“好，改，一定改。”

　　正在我们思虑如何化解尴尬时，一直静听我们聊天的母亲却不紧不慢地接话了：“你爸爸妈妈不是懒，是故意给我留一点做事的机会，好让我找到一些存在感呢！”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怔住了，本以为我们的一点小心思不可能被老人识破，没想到古稀之年的母亲却心知肚明。

　　望着儿子懵懂中又略带惊诧的表情，妻子继续爆料：“儿子，其实，奶奶是认识羊蹄甲花的。”从儿子瞪大的双眸中，明显看出他的震惊。

　　我抬起右手拍拍儿子的肩膀，缓缓说道：“我们有意留一点家务给奶奶，是想让一辈子忙碌惯了的奶奶在广州生活得充实点；奶奶没有说破她认识羊蹄甲花这一真实情况，也是为了成全你的好意。用对方能接纳的方式成全对方，这是爱的最高境界，看似不经意，实则隽永深长。就像羊蹄甲一样，它是南方极为寻常的街道树，连花市上都没有人售卖。它确乎普通到真实，却平凡至高雅，总在不经意间，带给世界一抹亮丽、一丝惊喜、一世的温暖和感动。这种看似普通至极的爱，才是生活中绵长不绝的爱的艺术。”

　　（张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