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记忆中,每年的阳春三月总会有几个赊小鸡的先后赶到小村,那种悠长的吆喝声,至今记忆犹新:“赊小鸡了哎嗨,赊小鸡了——”。
那些赊小鸡的,大都是外乡人,每人骑着辆加重型自行车,车后面的后座上,摞着几个大扁筐,里面装满了叽叽喳喳的小鸡雏。他们特能吃苦,走街串巷时带着干粮,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渴了就近要杯水喝,夜间住在简陋的大车店里。对于他们的到来,村妇们自然欢喜,在那个经济贫乏的时代,家里养上几只母鸡,不亚于开了个小银行,待到母鸡长大后下蛋了,可以说几乎天天有收入。因此,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每年春天,青黄不接,赊小鸡人的到来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赊小鸡的刚把自行车停好,村妇们便一窝蜂地聚拢来。他也不急,先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窄席片,在地上围拢成一个圆圈,固定好,然后一只只往圈子里拾小鸡。因为活动空间充足,车筐里的小鸡一到地面的竹圈里,格外欢实,叽叽喳喳,连蹦带跳。村妇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小鸡,赊小鸡的也不闲着,在一边做参谋。挑好了,村妇们便在赊小鸡人那儿做个简单登记:赊了多少小鸡,叫啥名字。登记完了,她们便高高兴兴地把挑选好的小鸡带回家进行精心饲喂。
赊小鸡的人一般当年的秋天再来收钱,无论哪个村,哪个户,都能准确地找到。现在有手机导航定位,那个年代啥都没有,他们是如何做到这般准确无误的?我当时年幼,没有考证,现在想来,也只能归结于人家的记性好。村妇们大都朴实,只要人家来要账了,都会迅速出来及时还上。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那年我已经读小学了,秋天的一个傍晚,赊小鸡的人来村里要账,奇怪的是他竟来到了我家。母亲说,因为自家老母鸡不少,那年春天她根本没有赊过任何人的小鸡。可赊小鸡的人说,这本子上明明有你的名字啊。母亲心里明白,肯定是哪个不厚道的人独自赊小鸡时却记了她的名字。到底是谁,母亲心里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母亲二话没说,拿了钱给了赊小鸡的人。
我问母亲为啥这样做,咱没有赊,完全可以和他争辩。母亲笑笑:“人家大老远的来咱这儿要债,也不容易,钱不是很多,咱能拿得出来,只当吃个哑巴亏吧。”
(邓荣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