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留下许多记忆,视觉的,触觉的,当然也有听觉上——关于声音的记忆。有一些声音,当年反复在耳边响起,不觉得有什么可珍惜的。可一旦好多年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就会产生一种怀念的心情。
诗人牛汉晚年十分怀念钟声,因为城市太喧闹了,听不到少时那种明净悠扬的钟声。他在文章中写道:“近一些年,经常思念钟声,思念得很深……恍然之中,我突然地听到了钟声,真真切切,是钟声,绝不会听错的……”
当年,齐白石的妻子经常在家里帮婆母纺纱,那时的齐白石很反感这种纺纱声,但老了却开始怀念起这种声音来。他曾写道:“春君整天忙着家务,忙里偷闲,养了一群鸡鸭,又种了许多瓜豆蔬菜,有时还帮着我母亲纺纱织布。她夏天纺纱,总是在葡萄架下阴凉的地方,我有时回家,听了她纺纱的声音,觉得聒耳可厌,后来我常常远游他乡,老来回忆,想听这种声音,已是不可再得。因此我前几年写过一首诗道:山妻笑我负平生,世乱身衰重远行,年少厌闻难再得,葡萄阴下纺纱声。”
我的老家是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村边有一条河流过,我的家就在河边,因此,除了冬天河水结冰以外,其他三个季节,耳边总是响着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我总感觉太吵了,特别是在晚上,流水声影响睡眠,为此烦得不得了。后来考上大学、留在了城市工作,再也听不见了流水的声音了,耳朵里每天充斥的是汽车喇叭声,于是便怀念起童年、少年时代在故乡度过的那些岁月,怀念那些能听到流水声音的夜晚,现在想来,枕着流水声入眠,该是一件多么诗意的事啊!
人总是在失去了之后,才会觉得某种事物的可贵;只有在远离了之后,才会对某种东西产生亲切感,而拥有的时候却不懂得珍惜,于是生命中便有了诸多的遗憾。
(唐宝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