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有名气后,很多学校常邀请我去讲写作课,我当然不会推辞这些好机会。每个周末我都不在家,父亲从乡下来城里半个月了,我都没好好和他说说话。
一天,因为身体的缘故,我讲完课早早回到家里。沉默良久的父亲突然问我:“孩子,周末都在忙什么?”我说:“给人家讲课,赚钱。”父亲问:“你讲的课是你所学的专业?”我答:“不是,是我自己的写作心得和技巧之类的。”父亲又问:“不是你的专业,你能讲得好?”我说:“这个您放心,每场课我都能赢得热烈的掌声。”父亲说:“你能不能带着我也去听一听?”我感觉父亲是在质疑我,为了让他改变我的看法,我答应了他。
那天,当主持人介绍我是本省著名的作家后,台下的学生和老师热烈鼓掌。由于父亲的缘故,我在台上使出浑身解数讲课。我自以为,这堂课是我所有的课中最精彩的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我开着车高兴地问父亲:“我讲得怎么样?”父亲淡淡地说:“不怎么样。”我有点生气地问父亲:“您能听得懂我在讲什么吗?”父亲说:“我不懂你讲的东西,可我只听到两次掌声,一次是在讲课前,一个是在讲课后,中间没有掌声,你说你讲得好吗?”我沉默了。
又一个周末,父亲让我开车送他回乡下,顺便帮他种一下花生。我答应了。父亲在地里先刨坑,把花生粒一颗颗点种在坑里。我负责去河边挑水上来,用水瓢向一个坑一个坑里倒满水。种到最后,地里还剩十几个坑,我手里只剩一瓢水了。再去河边挑水,太远了,我不想去了。我灵机一动,把瓢里的水均匀倒在十几个坑里,每个坑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算是完成任务。这个动作自然瞒不过父亲的眼,他很生气地夺下我手中的瓢扔在一边,问:“你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欺骗花生?花生的种子喝不饱水,发不了芽,会死的。那么多坑,你才给一瓢水。你要给每个坑一瓢水,自己手里先要有一桶水。”父亲说着,抓起扁担,勾起桶,自己去挑水了。我愣在那里。
父亲挑水回来,把每一个坑都灌满水,这才舒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种地和讲课一样,不能糊弄。”我重重点点头。
回到城里,我再也没有去讲课。每天只要有空闲,我就会埋头读书。
是的,给人一瓢水,自己先要拥有一桶水。
(倪西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