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8月,我从上海来到新疆工作,家贫,当时母亲给我买了一只杂木箱,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就是二斤萝卜干和一些书。
但我却把它当着我一生中最为贵重的行囊。
每当思念远在上海的亲人,我就吃几块萝卜干。那里面有家的味道,有母爱的味道。那年冬天,我们去博斯腾湖割芦苇。当时,冰天雪地,气温降到零下一二十摄氏度。我在棉衣外面罩了从上海带来的、父亲穿过的“百衲衣”。说是“百衲衣”,鹑衣百结,一点不为过。那是蓝白补丁相间的、缝补了一层又一层的粗布衣服。当年家父穿着它风里来雨里去,度过了多少个寒来暑往。我穿着它厚实暖和又耐磨,不少同来的同事棉衣磨破了,挂烂了,我的百纳衣“顽强不屈”,完好无损。那些书,有《新华词典》《唐诗宋词》《古文观止》和《上海文学》《少年文艺》等杂志。这些书,当我在茫茫戈壁搞勘测、打水井的十多年里,默默地陪伴着我,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也浇灌着我多彩的文学梦。
从此以后,我的行囊总是简单而又轻便。记得从新疆调到江苏老家时,随身携带的行李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最多的就是七八麻袋书了。
我总以为,人生在世,南来北往,不管是旅行,新房搬家,工作调动,还是仕途升迁,行囊都应从简,能少则少,轻车简从,那样轻装上阵,少了许多累赘和牵挂,岂不更为便捷和利索。
行囊的大小与轻重,和一个人心胸的大小与眼界的高低成反比。心胸开阔、高瞻远瞩的人,他们胸中有丘壑,眼里有乾坤,他们有远大的理想,伟大的抱负,他们看到的是遥远的五彩斑斓的未来,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决不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以己悲,不以物喜,一心一意地追求心中的梦想,追求自己钟爱的事业。
三国时东吴人称“第一才子”26岁的陆绩出任郁林郡太守。他为官清廉,体察民情,轻徭薄赋,爱惜民力,深受百姓爱戴。在他奉旨还乡之际,百姓百里相送,陆绩谢绝了父老乡亲的礼物,只有简单的行装和几箱书籍。船工看到他带的东西太少,担心船轻不胜风浪,难以航行。于是,他让船工从岸上搬了一块大石头用来压舱,方得以平安返归故里。“廉石压舱”,告诉世人,清正诫贪,方能远行。
诚然,人生在世,总要糊口,总要生存,必要的行囊无可厚非。但我们若要轻松愉快地赶路,走向诗与远方,就得精简行囊。泰戈尔说:“鸟翼上系上了黄金,鸟就飞不起来了。”马致远说得好:“有一片冻不死衣,有一口饿不死食,贫无烦恼知闲贵。”清贫,清白,心安,才是人生的大乐。
(崔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