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寻春看花,是如今风行的风雅事。我的微信朋友圈里,有几个朋友,漂在路上,他们在春天看花,在朋友圈打卡。
画家赵二前些天出门写生去了,他在朋友圈留言:花开时需要围观与欣赏。无人喝彩,会辜负了那些花。
我追踪赵二的芳野仙境,原来去了金陵,坐在梅花山的一片小山坡上,山谷里数万株梅花,争奇斗艳,氤氲蒸腾,让他目色眩迷。赵二说想爬到梅花树上睡一觉,打呼噜给梅花听;或者穿着布衣长衫,倚在梅花树上发呆,抬头看天,一枝横亘,花色清丽。
梅花本是山野之物,孤寂、清高。它在野村、山崖、板桥、清溪,姗姗而动。赵二觉得,访梅宜在细雨清晨、薄暮黄昏。他眯着眼睛看梅花,更欣赏一场盛大芳菲之后的凋谢之美。赵二说,去年他在山中看梅花,去迟了,梅花已过盛花期。梅花落,红的花,粉的花,青的花,悠悠落在山坡上。风吹花瓣涌动,纷纷走远,一岁芳华,转瞬不见。
金陵梅花山,若干年前,我只是路过,并没有领略花事之美。我想的是,若徜徉花间,想必是发上、衣上、口鼻、眉眼会沾上花粉,几只口袋中也会装满花香。也许我会捡一些掉落的梅花瓣,带回去煮一锅梅花清粥。
出门拍花的人比写生的人多。桃、李、杏、梅、辛夷、茶花、樱花……朋友张老大觉得古宅玉兰最美,于是他去了江南古园子里拍花。漏窗黛瓦,草木滴翠,古园与花,是青莲色的调子。他在古园子,拍甜白的玉兰,一根斜逸的树枝上,一花苞与园子里古建筑的匾额上的“风华”二字虚实相叠映,花与字,互相诠释。张老大站在园子里的二层小木楼上,俯瞰庭院,一树玉兰,亮白的花与青黛的瓦,色彩对比,一明一暗,相互映衬。杯盏似的花苞,在风中微微颤动,如盛清冽的酒,让人未饮先醉。
春天看花,绕不过油菜花。这样的高秆黄花,有很大的遮蔽性。在水上古村,张老大用无人机拍摄金黄油菜花盛放的胜景,他跟着无人机奔跑,脚上的鞋带松了,他蹲在菜花丛旁系鞋带,这时候抬头看天,看到已高过头顶的那一簇簇黄金花蕊,在天空摇曳。这是怎样的一种大美,要不是蹲在油菜田,是根本不会发现的。张老大还一心等待着,想抓拍“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照片,等待人与花的互动。
友人阿潭钟情于紫桐花。两棵开花的泡桐树,树高盈丈,就长在老城的一座古桥旁边,每年晚春,开一大朵一大朵淡紫色的花。阿潭年年看它开花,然后又凋落,没有人去关心它们,似有大寂寞。如今,已经搬离老城小巷的阿潭,每年春天泡桐开花要回来看看这两棵树,看看泡桐花,那是他的乡愁。
人看花树,是看纷落的流光。那些在春天开过的花,是从前的伙伴,它们还一如既往,开着自己的花,并不理会时光的流逝、看花人年岁渐长。
有人青睐城里的樱花,也有人钟情乡下接地气的萝卜花、豌豆花。我喜欢乡野的花儿,与麦菽为伴,矮矮的植株,开紫色小花,若蝴蝶,在庄稼间飞啊飞。在我手机里,保存着几张在乡下采访时拍的照片,在一条小河边,停着一条小船,河边碧碧的坡地,花静静地开,在嫩绿的映衬下,显得好看。碰到这样的场景,真想在傍晚的时候,邀二三朋友登船喝两杯。
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那些不同气质的花,寄托着我们不同的心境,这些草木故人,是值得我们在春天去拜访的。
(王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