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瞧不上外公,在他们眼里,带着比酒瓶底儿还厚的眼镜的外公,是一个软弱、无能,没有一丁点儿脾气的受气包。
外公年轻时就患有眼疾,虽然戴着眼镜,但矫正视力很弱。外公读师范时不喜欢运动,男生课间打篮球,他就在办公室跟着女老师学做女红,所以外公会织毛衣、钩帽子,还会做布鞋。在我的印象里,外公的视力只能看清回家的路。路上要是遇到外公,得走近把脑袋晃到他眼前,并高声对他讲话,才能把外公从朦胧世界里拉回,“噢,是你呀,丫头。”
外公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每天都要清扫村里的街道,每逢村里开会或举行晚会,还得负责埋柱子、扎戏台子,春季还得刨树坑植树,村里的义务劳动外公都积极参加。每当被问起那段日子,外公总是笑着说,我没觉得怎么苦。
外公有时也爱管闲事儿。我读小学时有位老师爱体罚学生,外公听说后专门去学校找她,语重心长地给她讲教育之道,惹得那位女老师直对外公翻白眼。回去的路上我告诉外公,那位女老师不乐意听你教导。外公笑着说:“我视力不好,看不清她的脸色,她要不改变她的教学风格,我还去给她上课。”
外公晚年时,视力更差了,有一次外出竟误入荷花池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外婆大外公两岁,86岁时外婆去世,两年后,外公也走了。按他的遗愿,给他穿上他自己事先买好的棉大衣、中山服,还是教书先生的打扮。他要这样去见外婆,因为他第一次见外婆时就是这样的装扮。
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外公给外婆钩的三顶帽子,做的五双单鞋和棉鞋。外公怕自己“走”在外婆前面,小脚老太太不好买鞋子,老早给外婆做好了。外公一生没多大本事,他朦胧地看着世界,坚强而乐观,但我觉得外公不是一个受气包,而是存活在旧时光里的一枚暖男。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