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曾说,玩石有三重境界:看石是石,看石不是石,看石还是石。我非玩石之人,就算有一丁点喜爱,也是受五哥的影响,纯粹还是门外汉,不过这不妨碍我对石头的欣赏。
看五哥家的石头,总能感受到某种凝重的静气,每块石头都带有生命的灵气,召唤着人的神思,妙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万物有灵,五哥说宇宙会借助石头与人的心灵进行相通,就看人能不能领悟。
我知道像五哥这样的人不在少数。玩石是一门艺术,自古有之。白居易算是一个石痴,“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把石头当朋友,赋予石头人格和人性的魅力。著名书画家米芾与石头的缘分,则是千古佳话。有一次,米芾新任无为州监军,见衙署内有一立石,形状奇特,于是马上换了官服,手握笏板跪拜,呼之为“石丈”。“瘦、皱、透、漏”相石四法,就是米芾总结出来的,沿用至今。
每次出门,看见一些奇怪石头,如果它的形状能引发我的想象,就忍不住捡一两块留作纪念。当时以为是闲情雅致,不想日积月累,阳台上有了一堆乱石。弃之可惜,留之碍事。妻子和岳母偶尔拿几块去腌菜。我不禁自嘲,石头稍微加工一下,说不定就价值连城,用来腌菜太浪费了。
确实,它们都是非常普通的石头,但在五哥眼里,石头没有贵贱之分,他嘱咐我不能乱扔石头,最好是哪里捡来的就放到哪里去,这是对自然的尊重。
黄山市有许多偏僻的高山古村落,记得几年前跟五哥去过歙县昌溪乡一个村庄,印象深刻。整个村子挂在大山的斜坡上,百年以上的徽派民居比比皆是,砖木石结构,古色古香。当初人们就地取材,材料用的是山上的石头和树木。房屋依山而建,受地形所限,多为狭小的三四层小楼。托起飞檐翘角马头墙的地基全是清一色的石头,自然淳朴,整齐美观。不仅如此,就连纵横交错的巷弄、水井和台阶,都是石头铺成,像满天的繁星,拼成了一幅田园诗画,既有恬静的自然之美,又有浓烈的烟火气息。“花若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看着这些石头房屋,我觉得建造这些房屋的石匠个个都是精湛的艺术家。天生我材必有用,在他们眼里,每一块石头都是可用之才。
我们在村里遇到一位老石匠,老石匠正靠着石头墙安静地晒太阳。墙用密密麻麻的块状石头垒成,有秩序有节奏,像一群调皮的山里娃,脸贴着脸,躲在老石匠身后,望着我和五哥两个陌生人。
“它们是他的孩子。”五哥满怀敬意地注视着老石匠,对我附耳低语,“能把满山的乱石打造得如此艺术,才是真正的玩石之人。在老石匠面前,我们都是门外汉。”五哥走到老石匠身边坐下来,递给他一支烟,指着身后莲花图案的石墙问:“老师傅,这砌的是什么花?”老人家眯着眼睛,说:“不是花,就是石头。”
我忍不住走到石墙下,伸手去触摸一块“莲花花瓣”。没有冰冷冷的感觉,石头天真而浪漫地冲我抿嘴微笑。
(谢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