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写春联,最喜欢在横批上写“人勤春早”。他不是简单地应景写写,而是把这四个字落实到自己的行动中。
当我们还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中,父亲已经甩开膀子开始干活了。他的劳作从池塘边的粪堆开始。历经一个冬天,粪堆已经板化,父亲要用铁锹把粪堆一点点挖开、拍散,弄得像沙子一样细碎。干这活劳动量挺大,很费气力。才一会,父亲就把棉袄脱在一边,只穿着单衣挥锹奋战。冬阳照耀下,父亲额头的汗水亮晶晶的。
父亲把黑色的粪土看得很珍贵,在他眼里粪土简直就是黑金。当我们还在走亲访友时,父亲已经把处理得细软的黑粪往田间地头挑了。挑着沉重的担子,走在窄窄的田埂上,他的步子坚实有力,稳步向前。他要把农家肥运到田边,供春天播种时使用。
准备好了农家肥,父亲又惦记着化学肥料。他早早就去街上打听,问商贩啥时进化肥、磷肥和尿素回来。人家回答说:“哪有那么早啊!厂家都还在过年呢!”
当得知商贩运回了化肥,父亲就急急忙忙拖出板车,要去街上拉化肥。怕他一个人拉不动,我跟着父亲去过几回。拉着载满化肥的板车可不是容易的事,在平路往前拽着走还好一点,上坡可就要了命。一次,父亲有意让我试试。我脖子伸得老长,涨红了脸,竭力往坡上拉,只拉了一小段距离就再也拽不动。父亲叫我走S形省力一点,可沉重的板车还是不听话,要不是父亲在后面用力推,我几乎就要连人带板车滑溜下去了。上了陡坡,我和父亲都出汗了。父亲笑着对我说:“饭不好吃吧!”我知道,父亲说的是生活不容易的意思。从小父亲对我的教育都是说教少,身教多。
备足肥料,父亲仍然闲不住。他喜欢在新年里做鞭杆,那是他赶牛耕田必不可少的工具。村子里的树他看不上,他觉得缺乏野气,不够柔韧结实。父亲要去毫无遮拦的田野上选材料,那些野性十足、枝干遒劲的杂树是父亲的首选。他从中截取一段长短、粗细适中并且前面带有一个分叉的枝干,做鞭杆的材料。V字形分叉是鞭杆的灵魂所在,正好可以挡住系好的鞭绳,确保鞭绳怎么抽打也不会脱出鞭杆。
选好枝干,剥离树皮,一条白亮光滑的鞭杆就初具雏形了。虽然还没有系上鞭绳,但父亲已很满意。一次,他挥舞着刚剥皮的鞭杆,仿佛前面就有一头奋蹄前行的耕牛。他情不自禁扯开嗓门喊出耕田的号子,声音高亢激昂,久久回荡在尚且封冻的田野上,让人听起来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置身于春暖花开的春天,莺歌燕舞,耕种正忙呢!
(刘恒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