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茶”字拆开来,拆成人在草木间,开始觉得有些牵强,细一想,还真是有几分形象。人在草木间,会是怎样的状况呢,还真不好说。好在拆字本是游戏,也就不必太过认真了。一个字,拆来拆去,能拆出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好。
对于茶,很多人的态度和感情都是不一样的。身边有些朋友是爱茶的,爱得浓烈,可谓是一日不可无此君。清晨起来,先泡一杯浓茶在手,喝透了,便觉得浑身舒服,好像世上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唯独一杯浓茶不可辜负。有些朋友只喜欢淡淡的茶味,茶得细品,才中下怀。闲时,泡一盏清茶,慢慢啜饮,或是邀二三好友对饮,便有了时闲世静的安然。我的外公从不喝茶,也不沾烟酒,日子过得平淡,可在我的眼里,却是最适宜的,因为外公有自己的生活哲学,并遵循一生,从未改变。对于茶,我的态度是若即若离的,不如外公那般坚定。有时喝淡茶,有时嗜浓茶,有时只喝白开水。茶于我,时有时无,时浓时淡,可有可无,都行。但对于茶,我一直偏爱绿茶。在我的认知中,觉得绿茶即使是泡在杯中,仍有一种山野气,有春天的气息,有茶棵间的兰花香,能在杯中感受到某种人在草木之间的情境。大概一杯再好的茶,也莫过于斯吧。
去年上半年,有一段时间心情郁郁,只想待在家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闲度时光,人有种莫名的颓废感。每天清晨起来只想看看书,写点简单的文字,或是去趟菜市场,买几样喜欢的蔬菜,随便煮点东西吃,偶尔在网上和朋友聊会儿天,打发着无聊的时间。日子清闲下来,郁郁的心情竟渐渐地好了些。其间,徽州的一位朋友,知道我的清闲,给我寄了几种茶叶来,每种茶都寄了一小罐,让我尝尝。这些茶,都是春天时,他在自家山上茶园里采来,然后自己制成茶的。一罐毛峰,一罐炒青,还有一罐茶,没有名字。那罐茶是他在炒制的过程中,火候没有掌握好,杀青时将鲜叶炒老了,索性就多炒了一会儿,茶有股好闻焦香味儿。他说这罐茶的味道很好,若是吃得油腻,可以喝它解腻。有了朋友送的几种茶,我清闲的日子,好像多了一些滋味。那几种茶中,我更喜欢那罐略带点焦香味的茶,可以解生活中的某种腻味。在不同的茶中,可以品出不同的况味来,也算是闲来所得吧。
老家也种茶,我读过的小学和初中,都有大片的茶园。上学时,每年的茶季,学校里都要安排我们采茶。一个清早两节课的时间,甚至是一个上午,我们都在茶园里采茶。其时,我们的个头和茶棵差不多高,茶树长得好的地方,我们就不及茶树高了,藏在茶垄间,伸手去够茶棵上的鲜叶,远远望去,样子很滑稽。我家菜园周围的土墙上,也栽了两行茶树,每年摘一点鲜叶,自己家炒了土茶。土茶浓酽,农忙时,用大陶壶泡一壶土茶,放在田埂上,渴了,倒上一杯喝,非常解渴。村里大多数的人家,都是如此。
我最喜欢的茶,是一种叫兰花香的野茶,也是徽州的朋友送的。泡好的茶,在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中,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尝尝,清淡的茶味里,有股清甜的花香味。那种味道,至今难忘。有一年茶季,去徽州访茶,去了一处茶山。清晨起早上山,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爬上接近山顶的茶园。朋友说,这就是他家的茶园,再往上走不远,可以寻到一些野茶。我们不为采茶而来,便一起往山上爬去。一路爬,一路搜寻着野茶。山路边的植被丰富,多的是灌木和杂草,间或有一些茶树。野生的茶树,枝叶未经修剪,茶枝分散开,长得随意,枝上的茶芽不少,但明显要比茶园里的茶芽瘦些。山上的兰花多。野茶的茶棵间,散生着不少的兰花。有些正在开着,兰香阵阵,有的抽出了许多花葶。朋友说,这些野茶摘下来,制成茶,泡开,有股兰花香。我自己念念不忘的兰花香,原来就长在这样的地方。我站在那儿向远处望望,群山连绵。
人在草木间,大概是人与茶的某种关系,也是人与自然的某种关系。那一刻,我好像懂得了他们为什么将茶字拆成人在草木间了。
(章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