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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水塘边，遍生着一种水草，乡下人称之为蒲草，它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香蒲。不管称蒲草还是叫香蒲，在乡下生活过的我，一点都不陌生。其实，它就是长在水边极寻常的草。
冬天一过，大地敛去寒冷，原野上有了青亮的色彩，来不及眨眼，春意便充溢四方。在乡下，春水开始回暖，水塘上面尚没有遮拦，蒲草却在水底悄悄地发芽，过不了多些日子就钻出地面。春色浓时，蒲草的叶尖毫不羞涩地从水面昂出头来，那汪汪一碧的春水，便展现出无限生机。这个万物萌生的季节，各种植物抽芽吐蕊，渐次开花着叶，蒲草就按自己的方式发芽和生长。
进入夏季，蒲草长成狭长的叶子，个子高大起来，一簇簇在水塘里随风摇摆起伏，远望去，像一片有波浪的海。这个时候，蒲草便看出一些兴致来。兴致浓时，它们也会很霸道，占据整个水塘的浅水地带，宛若一道幕帘矗立塘边，成为水鸟的乐园。这自然的节奏，真是宁静又喧闹。
蒲草长在浅水里，水深处不多见。不像芦苇，直杆刺向天空，蒲草的茎却不明显。蒲草的叶子一片抱着另一片往上蹿，水上部分就只见蒲叶，蒲茎大都潜在水中不作声。蒲草呼啦啦涨满水塘，一片连着一片，将水塘染尽绿意，却远不如芦苇荡有气势。不过，蒲草自有它的动人之处。蒲叶柔韧且修长，宛如一柄柄绿剑，凛凛然透出一种侠胆之气，让人满生敬畏和欢喜。热闹的夏天，蒲草茂密苍郁，自带沉静气质。日出，在薄晨中安静地散发绿意。日落，便陷入沉思。不过，乡下的小孩子自有他们的玩法。蒲草夏天开花，起初是指头粗细的一根细棒，色泽浅黄，这是蒲草的肉穗花序，乡下人依据形状称作蒲棒，还形象地称为水蜡烛。夏去秋来，蒲棒变得毛茸茸，这像蒲公英又像柳絮的绒毛，风一刮，满天满地都是，水塘染尽一层白色。干燥的蒲棒还可以当灯点，小孩子唤作蒲灯。以前的孩子用作玩具，在夜间拿在手里一闪一闪的，像流动的小星星。
蒲草乃乡间俗物，不曾想还饱含诗意。《孔雀东南飞》有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宋代道潜有诗云：“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这些名篇佳句赋予蒲草另一番诗境和雅意。
秋天，蒲草黄了，乡下人收割下来用来编蒲席、蒲扇和蒲包，还做成蒲鞋和蓑衣。颀长的蒲叶曾在母亲手里不停地穿飞，一个个蒲篮、一把把蒲扇变戏法般就编成了。我家的一些用品都是用蒲草编的，用了一年又一年，伴随我们走过了一段艰难岁月。现在生活好起来，有关蒲草的趣事都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但我很怀旧，常常怀想那童年的水塘和又叫作香蒲的极寻常的蒲草。
（董国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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