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四季,我尤喜粗羹与淡饭。在外应酬,美食吃多了,在家时必做些粗羹淡饭,调剂口味。生活也是如此,匆忙快节奏的工作之余,要适时休憩一下,让心平和从容一些。张弛有度,中年之后尤其明白个中的美好。
粗羹淡饭,调味不多,味道真切,有一颗普通人的平常心,熨帖肠胃,朴实又温暖,就像休闲的日子,平稳妥实,简单而满足。
冬日里,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我便觉养胃暖心。将青菜切成丁,在锅中翻炒,稍加水,盖上木锅盖,待水翻滚,将事先调好的一碗面糊,用勺挑,一勺一勺,放入锅中,一会儿,一锅青菜疙瘩汤便已做成。记得小时候,深冬某天,天色向晚,下着小雨,外婆做好了疙瘩汤,我盛一碗,放入辣椒、蒜花,呼啦呼啦地吃起来,温暖升腾。从此,心中认定吃青菜疙瘩汤的诗意时间,就是在微雨清凉的傍晚。
同样是青菜,配上豆腐,又成了一碗碧绿热羹,有浓浓的烟火气。青菜爽口,豆腐滑嫩,青青白白,好看好吃。大人们总是说,青菜豆腐保平安,小时候,我不知道它们如何保我平安,只知道那汤鲜,喝下后融融暖意直抵肠胃,奔五脏六腑去了。
到了夏日,粗羹变成一碗丝瓜蚬子汤。有次外出工作,午餐时,喝了一碗丝瓜蚬子汤。蚬子与丝瓜合煮,虽是粗羹,却是妙物,青绿丝瓜切成细条,用韭菜提香,再加上蚬子的鲜,惹得我多喝了几口,疲累都消减许多。
《山家清供》里提到的玉糁羹,也是粗羹。苏轼曾赋诗: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这样的食物,不止古人吃过,我在多年前也吃过,用玉米糁搅成稀糊状,掺入煮得翻滚的粥中,一锅稠糯的小米粥,便有玉米的清香。
与粗羹相得益彰的是粯子饭、粯子粥这种淡饭。淡饭,同样平常、简单,没有很多技巧与讲究。
与粯子饭相对应的是粯子粥,我在儿时吃过粯子粥。煮粥时先放水和米,略熟后,把调好的粯子粉倒入,搅拌,继续煮,至粯子散发出浓郁的麦香。煮好后的粯子粥呈红色或浅褐色,香气弥漫,喝一口,清爽柔滑。
那时冬天,我们一家还经常吃山芋粥。粥汤清亮,却是微甜,因为有山芋的味道在里面。煮山芋粥时,我喜欢听山芋块在粥中煮沸翻滚的声音,咕噜咕噜,锅盖边热气蒸腾,还没有吃山芋粥,手足之间便有了暖意。粥煮好了,盛到碗中,急不可耐,对粥吹着气,等一碗山芋粥下肚,周身暖意洋洋。
有人说成年后的口味,藏着童年食物的密码,有点道理。
友人吴老三常在外面应酬,大鱼大肉吃腻了,回家喜吃一碗“茶泡饭”,饭泡热后,软软的,然后以萝卜干下饭,他能将一碗“茶泡饭”吃得风生水起,一脸满足。吴老三说:外面的饭局,说多吃少,喧闹不已,能在家安静地吃一碗“茶泡饭”,便很满足。不是说“茶泡饭”有多香,而是喜欢那种熨帖、舒坦、轻松、自在的感觉。
粗羹与淡饭是寻常的饭食,带着一种朴素、简单和实在的气质,接着地气,藏着家常的温暖——这是我喜欢的感觉,生活也因此知足常乐。
(王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