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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号人生

  某君年近四十,在家辅导儿子作文,一篇三百多字的作文,居然没有一个句号、问号之类的,全是逗号,一逗到底,句不成句,文不成文。

  某君有点生气,批评了儿子,忽然又被这逗号逗笑了。苦笑之余,一阵伤感涌上心头。他恍然顿悟,自己四十岁的人生不就是标准的逗号人生吗!四平八稳,无风无浪,无晴无雨,丰功伟绩肯定没有,几件像模像样的私事好像也不是自己独立完成的,顶多是个参与其中的配角。

  其实,现实中,有着逗号人生的人何止某君呢。在他们眼里,日子是可以混的,工作是可以蒙的,情感也可以是哄的,平淡得很,无趣得很,人生就像装在盆子里的水,没有一丝波纹。懒散、涣散,散得一地逗号,始终不给自己加几个句号或者感叹号,更不期待他的人生篇章里有着标点大全了。

  逗号人生,没有标识物,也没有终点,句号寥寥无几。人生有了句号才会收获满满,没有句号的人生就像没有驿站的旅途,不会总结经验教训,不会反省功过得失,在平庸中一天天重复昨天的故事。

  回想苏东坡当年,起起伏伏,无论顺境逆境,每一段征程都会以画上一个句号的心态去打理,活出了无数的精彩。在其成就最高的黄州岁月,苏轼白天躬耕于东坡,夜间挥毫于指尖,既做一个疲于生计的农夫,又做一个乐观豁达的诗人,甚至想在东坡雪堂终其一生,不再问世间事。正是这种句号的心态,使他登上了文学艺术的顶峰,从容体会自然万物和人世间的情绪,使他被俗事尘封的灵性苏醒了、释放了,不仅给流放岁月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还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了一串串的感叹号,积累沉淀了重整行装再出发的底气和自信。

  逗号人生没有澎湃的激情和冒险的冲动,找不到几个感叹号。而没有感叹号的人生,就像没有登过顶峰的旅程,把平庸当成平淡,把杂务缠身说成是人间烟火,迷失在一逗到底的迷魂阵中,却还有些自鸣得意的安逸和清闲,缺乏快意和勇气。苏东坡从黄州重新启用回朝时,众人以为他会跟随恩公司马光左右,逢王安石必反,逢王安石的新法必废。恰恰相反,他大声疾呼,要保留王安石倡导的兵役法,认为是符合州县实际的良法,甚至不惜累累上奏。他的坚持为自己的人格树起了一座丰碑,为他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大大的不随波逐流、不因人废事的感叹号。人生如是,岂能不畅快,不释怀?

  逗号人生里找不到问号,也就缺少了探求真理的渴求和刨根问底的执着。而有问号的人生才是有智慧的人生。疑问是人生成长的阶梯,没有疑问,没有好奇,在人云亦云中得过且过实不可取。苏东坡一生有一串又一串的问号,他有一颗追根求源的心,或许他有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困惑和迷惑,更多的是苦苦求索之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的顿悟和喜悦。很难想象,一位文坛的领袖,居然是西湖治理的杰出工程师,是祛瘟驱疫的神医……

  人生这篇文章里,每个标点都是人生的符号,试想想,人生只有一个没完没了的逗号,这样的人生该会是怎样的人生?缺了句号、感叹号、问号,也没有了顿号的停顿和小憩,没有了冒号的提示与警觉,没有了双引号的区分和归类,没有了省略号的回旋和余地……又何来人生的境界和升华呢!

  (应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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