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秧要唱莳秧歌,两腿弯弯泥里拖。背朝日头面朝水,手拿仙草莳六棵。”这是一首流传于江南沙上的莳秧山歌。山歌响起,一股浓酽的乡愁,止不住漫延开来。
我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在儿时的记忆中,每年夏初“双抢”来临,便会在布谷鸟的鸣唱里,遇见非常壮观的莳秧景象。水田里,人影稠,众声喧,秧儿荡,水汪汪。二三十位站成雁阵,原本嘻嘻哈哈、互相打趣的青壮男女,立马鸦雀无声,打响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弯腰低头背朝天,眼疾手快腿后挪。左手分秧,右手莳秧,节奏轻快,你追我赶,犹如在舞台上表演一出集体舞,而“扑、扑、扑”的击水声,则成了美妙的伴奏。负责挑秧的男社员,颈上挂一块半干半湿的毛巾,在田埂上来回穿梭。生产队长和会计手持长竹竿,负责检查莳秧的质量。看秧苗莳歪了还是莳斜了、莳多了还是莳少了、莳深了还是莳浅了……严格标准,决不含糊。不一会儿工夫,白茫茫的一大片水田,被巧手编织出一方整齐的绿毯。
实行土地承包后,我家承包了四亩半地。自此,除草、割麦、脱粒、莳秧、施肥、捡稻穗、打农药等填满了我的少年生活,成了课余生活的全部。于我而言,在所有的农活中,莳秧是最苦最累的差使,不仅耗费体力,而且考验耐力。
炎炎烈日下,母亲负责拔秧,我和弟弟负责莳秧。刚开始时,在那烂乎乎的水田中,秧苗怎么莳都莳不好。手指抽出时,莳下去的秧苗屡屡被带了出来。好不容易莳成一行,也大多东倒西歪。母亲见了,停下拔秧的活,边示范边给我们讲解。母亲特别强调要掌握好深浅,莳得太浅,遇上刮风或水田放水,秧苗很容易漂起来;莳得太深,会不利于秧苗发育。——看似简单的莳秧,竟有如此深的学问。
在母亲的示范指导下,我和弟弟渐渐掌握了要领,莳下的秧苗横平竖直、不深不浅。只是,长时间弯腰弓背,上身悬着,犹如经受“酷刑”,直觉腰酸背疼、手脚生硬,顿生“临阵脱逃”的念头。转身,见身后的水田,明晃晃、亮闪闪一大片,只能咬牙坚持。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离开家乡、疏于农活已有三十多年了,但少年莳秧的经历为我注入了“劳动吃苦”的“成长养分”,让我拥有了更多抵御风霜的能量。
(丁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