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夏天热得无处可逃时,屋顶,便成了我们的首选。
家乡是大平原,那时候没有楼房,农家的平房屋顶就是最高的地方。人在高处,感觉风就像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尽情奔跑,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肆意自在。即使风停的时候,心中也总是有所期待——风总要来的。
风长一阵短一阵,我仰面躺在屋顶上。闭上眼,听到蛙声一片;睁开眼,看到夜空浩瀚。人在屋顶上,视听总是能获取更多的信息,得到更大的满足,远比闷在屋子里爽多了。
夜风荡漾,树影婆娑。不知为什么,月亮在我的印象里没什么存在感,我关注到的是漫天的星星。那时候刚刚在课本里看了有关星座的知识,我煞有介事地跟妹妹讲起来。我们都仰面躺着,我用手指“指点江山”:“瞧,那里就是银河,就是王母娘娘用玉簪划出的银河。那里是牛郎星,那里是织女星。还有冥王星,海王星……”虽然我多半是信口开河,胡指一气,但妹妹明显对我充满了崇拜,觉得关于星空的知识,我能说出的词语比祖母多很多,可能更接近科学。
星光闪烁,夜空显得深邃而辽远。“哥,你说是天上的星星多,还是地上的人多?”妹妹忽然问。“当然是天上的星星多,地上才有多少人!”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我的概念里,地上的人,不过就是村里这些人,能有多少呢?而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
夜空深不可测,星光悄然出没,人像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满眼都是新奇。父亲就躺在我们旁边,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不搭话,可能觉得小孩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想田里的庄稼用不用浇水。父亲高中毕业,当过几天小学教师,但忙碌的生活让他更多的时间是沉默。只有一次,他教我们背起了诗。那次他教我们背的诗是曹操的《观沧海》,整首诗写的是大海的博大,可我分明感受到了夜空的博大。我只记得里面这样的句子: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星汉灿烂”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屋顶上的星空,就是星汉灿烂吧。
夏夜短促,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时分。夜风依旧是长一阵短一阵,屋后的田野腾起淡淡的雾气,给世界笼罩了一层神秘。空气中弥漫着乡村特有的气息,有草木的清气,还有土地的味道。星空还是那个星空,不知道是不是有斗转星移。我朝启明星亮起的地方看了一眼,蒙眬睡去。
屋顶上的星空,在我的梦里璀璨着。银河闪闪发光,星辰各行其道,流星倏忽而逝……那个神秘而神奇的世界,让我看到了比屋顶更高的天空,比村庄更远的天地。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了世界上的人,除了村子里这些,还有更多更多。最高的地方不是屋顶,屋顶上还有星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萌生了去外面世界走一走的愿望,看看世界上的人有多少,看看屋顶上的星空有多深邃……
(文/王国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