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居的庭院有一棵石榴树,虽然不如杜牧写的“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那句诗一样撩拨心弦,但也能身披一缕惠风,与朝霞共舞;手拎半壶渫雨,与明月对饮。
这棵石榴树是祖母在二十年前亲自种下的,那时,祖母身体虽然不好,可生活尚且平静,有禾田相伴,以摘果为趣,石榴树被照料得极好。
每当春暖花开的时节,这棵石榴树必然会长出郁郁葱葱的叶子,枝干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和煦的阳光从枝叶的间隙里透进去,好像一片片闪闪发光的薄雾。一到了夏天,满树都是红艳艳的榴花,一波又一波,随风荡漾开来,似一只只娇小热情的蝴蝶,在炙热的舞会上翩翩起舞。习习的蓼风一吹,满树枝头的石榴就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儿。祖母眨着慈祥的眼睛,满心欢喜地盯着石榴树。
年幼时,我的个头很矮,即使是踮着脚尖也够不着石榴。祖母就拿根竿子,对着石榴树的枝丫敲几下,石榴就跌落下来,有的滚到了庭院的角落。绿荫下有泻下的稀疏光影,我与庭院里的鸭子争抢着滚动的石榴,庭院里撒满了欢畅的笑语。
祖母是个热心肠的人,石榴成熟后,她会带上许多石榴,送给邻居尝尝,邻居则会回赠一些自种的水果。古朴的乡村蕴藏着深邃的秋韵。
后来,祖母的病情加重了。石榴树枝丫丛生,挡了庭院出行的过道,来来往往很不方便。祖母心一横,把这棵拦路虎拦腰砍断。祖母暗自想,过段时间在宅子后面重新种一棵。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前几年,这棵断了的石榴树又奇迹般活了过来,根部的四周抽出了新芽,长出了嫩绿的新叶,而且越长越多,越长越密。
现在,这棵石榴树已经超出围墙了。我望着这棵石榴树,也像当年祖母望着它那样,遐想、凝思。祖母与病痛斗争了二十多年,中间多次复发,一度加重,但祖母都坚强地挺了过来,祖母和她的石榴树一样,经历了春潮、夏雨、秋寒和冬雪,不断克服生命的苦涩和凄冷,拥抱生活的甘甜与温暖。
想到此处,风穿过石榴树,叶子涌动,一波又一波。
(林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