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西人,很喜欢吃面,尤其对西安的油泼辣子面,垂涎欲滴。可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我在西安的西北工业大学上学的5年间,因为口袋里没钱,甚至没有上街吃过一回饭。记得,在校外只吃过一碗油泼辣子面,还是知名作家柳青亲自给我做的!
柳青矮矮瘦瘦,然而,他却用被香烟熏得又黑又黄的手指写出了感人肺腑的《创业史》《铜墙铁壁》等。
我喜欢文学,很崇拜柳青。到西安上大学后,总想找个理由去拜访柳青老师。当时,我根据战士蔡永祥为保卫乘客、列车和钱塘江大桥的安全,面对飞奔的列车,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的事迹写了一部小说。我来到安徽肥东县蔡永祥的家乡和钱塘江大桥守卫部队采访蔡永祥的生平事迹,体验生活,然后,在肥东县文化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每天,三个馒头、两分钱的咸菜,一口气写出了30多万字的小说初稿《蔡永祥永生》。那是1968年初春的一个上午,我拿着沉甸甸的稿件,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在陕西文联大院找到了柳青的家。那天,只有柳青一人在家。
我将小说稿,递给柳青老师,请他给提提意见。
柳青先是看看我,接过我的小说稿,掂了掂,而后说:“嚯,好重呀!写了好长时间吧?”
“写了20多天。”我回答。
“20多天就写了这么长?”柳青反问一声,接着,大概翻着看了看,说:“金敬迈出版过一本《欧阳海之歌》,你又写了个《蔡永祥永生》!从你小说中拟写的小标题不难看出,你是在受《欧阳海之歌》的影响和启发而下笔写作的。所以,这部小说是一个失败!”
“失败?”我一阵惊愕,申辩道:“我写的是蔡永祥,不是欧阳海!”
柳青盯我一下,突然声色俱厉地说:“创作不是模仿,写小说不是照猫画虎!如果你还不明白这一点,那你就只能白做作家梦了!”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成一块大红布!
此时,柳青老师缓和了语气,说:“咱先把写小说的事,搁一边去!现在,到该吃午饭的时间了,我这里有现成面条,我给你做一碗油泼辣子面吃吧!”
我起身要走。柳青说:“饭口时分,哪能走人?没这规矩!你这山西人难道不喜欢油泼辣子面?”
我说:“喜欢喜欢!”
“喜欢就好!”随后,柳青打开蜂窝煤炉子,开始为我做油泼辣子面。
他把一碗煮熟的热面条端在我面前,面条上撒了些辣椒面和葱花,将一勺烧红的棉籽油浇了上去。只听得刺啦啦一阵爆响,一股股刺鼻的辣香味沁人肺腑!
一碗油泼辣子面下肚,让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热辣辣地发热、冒火!
柳青的油泼辣子面刺心辣肺,犹如他对我的教诲……
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依然难忘柳青那碗油泼辣子面!
(武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