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老家看杏,看小时候老井旁的那两棵杏树,一嘟噜一嘟噜的青杏缀满了枝头,一直延伸进我年少时的梦里,诱我满口酸水汩汩。
青杏小,小巧圆润,在枝叶间垂挂着,在微风里摇曳着,摇成了一幅古画儿。北宋欧阳修说:“叶底青青杏子垂,枝头薄薄柳绵飞。”南宋吴潜也写道:“燕高飞,燕低飞。正是黄梅青杏时,榴花开数枝。”累累青杏垂挂之时,有柳絮飞,有燕儿来,还有灼灼榴花初开。这样的画面里应该有人儿,添上一剪少女的身影更美。所以欧阳修接着说:“断无消息道归期,托腮无语翠眉低。”吴潜接下来吟道:“梦归期,数归期,相见画楼天四垂。有人攒黛眉。”
青杏小,微酸青涩,望上一眼,清酸之气荡漾开来,在唇齿舌尖上萦绕。北宋晏殊在一曲《浣溪沙》里说:“青杏园林著酒香,佳人初试薄罗裳,柳丝无力燕飞忙。”青杏在枝枝叶叶间显露时,天气渐热了,女孩儿该换上薄衫碎花裙了,杏园里青杏煮酒味飘香。北宋的王安中发出了邀约:“向晚红灯入坐,尝新青杏催觞。”青杏酒的味道想必很美,不然北宋郑獬何以会说:“小旗短棹西池上,青杏煮酒寒食头。”南宋陆游偏爱到深山里寻幽,他尝的是野山杏:“小醉未应风味减,满盘青杏伴朱樱。”宋人对青杏的钟爱,令我心生羡慕,想着泛起的缕缕清酸,不由得唾液漫溢了。
青杏小,羞羞怯怯,青绿满枝,你有过偷摘青杏的故事吗?难忘年少顽劣时,三两小伙伴上学放学打杏树下走过,禁不住一个个哧溜溜爬上树,这颗是雨点杏吧,那颗是香白杏吧,还有串枝红、蛤蟆嘴、大偏头、疤瘌杏……嘎嚓一口,满口的酸味溢出来,酸得牙儿都要倒了,连连吐出,呸呸,杏儿没熟吃不得呢!看杏园的老伯一声断喝,嗔骂着撵过来,孩娃们猴子一般跳下树,消失在那年那月的夜色里……
花褪残红青杏小,这“小”小得有味道,需要耐住性慢慢儿等,若是经不住那点诱惑,那就浅尝辄止好了,那些许的酸恰恰好,你可以品出过往的美妙,值得回味。
其实,人生有一段酸涩,又有什么坏处呢?没有酸哪有甜,待到杏泛红、杏溢香,再采摘品味,“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有小唇丹。”这甜甜香香里,还会有让人难忘的微酸呢。
(刘琪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