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是中国古老的传统蔬菜。“韭”字,光从文字结构上,就能看到它种在田里的样子。
韭菜田真让人痴迷。过去住在广州二中后山上的教工宿舍首层,把厨房的窗打开,改成门,连到后面的烂泥堆上,改成一个小院子,种上韭菜。那一畦春韭,色秀,活泼,剪了又生,生了又剪。一田春韭,满眼深绿。那种繁盛能让我断定刘子翚流连在宋代雨里写下的诗句“一畦春雨足,翠发剪还生”,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样的韭田,这样的细雨,这样的小院,都市里的村庄,真让人感动。
后来在番禺置房,因为喜欢种韭菜,选了一间带花园的房子。春韭在花园里快活地生长,光是看看都能让我无比畅快。有了这份底气,我也就有了郑板桥那份“春韭满园随意剪”的散淡,想起来的时候便去剪上一把,入菜,解馋;不想剪的时候就留着欣赏。细嫩的韭叶在寒意未去的春风里,清雅耸拔,绿意盈盈,能让我想到广州兰圃中的兰。兰圃有数千种兰,高雅清香,不少画家常去画兰,他们知道蕙兰入画之所以好看,全在于兰叶。而兰叶的精气神则贵在清雅飘逸。韭叶于我,就有这份清逸之气。韭叶就是蔬菜版的兰。
韭叶入菜,春天当是最佳时令,民间素有“正月葱,二月韭”之说。它色秀,香浓,味鲜,是素菜中真正的色香味俱佳者,所以春韭入菜,是备受纯朴人家喜爱的。儿时我母亲烹韭时,最拿手的是韭菜炒鸡蛋。一把韭叶,几个鸡蛋,满室生香,芳馥扑鼻。还有韭菜炒蚬肉。韭菜和河蚬都是典型的乡土食材,吃下去有一种鲜味。
韭香迷人,光是看看都能让人无比畅快。河北人的一生,一定有不少时间都是在韭香里浸泡的。
我的故乡在河北省的一条村庄中,有年回家乡,赵氏家族七八十口人,他们从附近赶来,为的是见上一面。于是我在县城里买了肉、各种蔬菜,运回故乡。大嫂指挥,大家边包饺子边拉家常,同时烧两三锅水下饺子,大家坐在客厅的大台上边吃边聊天,桌子不够,有些就盛上一碗饺子蹲在院子、灶台旁吃。我最喜欢吃韭菜肉馅的饺子,韭的香味与肉的鲜味、白面的爽味混在一起,一会儿就吃下三十多个,再喝上一碗饺子汤,全身舒坦,尝到了浓浓的乡情。
大嫂说,包饺子最好,要不然得搞十多个菜,猪牛鸡鱼的,要请厨师、又要借台凳——比不上包饺子,又可口又省事,还可边包边拉家常。
我至今难忘大嫂她们包的饺子,那饺子真是鲜香,让我这个久住广州的游子大开了一回食戒,品味浓浓的乡情。
夕阳西下,我乘车返回县城,打算第二天从县城赶到石家庄乘动车回广州。离开枣树、苹果树等果树掩映着的瓦屋,看着田里的韭菜和青绿的麦苗,与送到村口的大嫂、侄子们挥手道别,听着他们“多回家看看”的叮嘱,不禁泪洒衣襟,亲情暖心。炊烟中飘着的韭香,仿佛挥之不去,飘过长江,在珠江两岸的酒店食肆、居民厨房中飘荡。
(赵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