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看风景,是人生一大乐趣。
记得多年前我在江苏建湖老家时,住的是顶层五楼。住楼的顶层,有它的缺陷,楼层高,爬上爬下吃力;因为顶楼,上无遮拦,冬冷夏热。但好处是清静,少吵扰,又能登高望远,更上一层楼,多看些人间烟火。
我的窗外,长着一棵硕大无比的槐树。每到夏天,枝繁叶茂,浓荫蔽日,树影婆娑,金子般的阳光落下来,斑斑驳驳;一阵阵花香在空中弥漫,又随着习习和风,吹拂到我的居室。有时,会有一只雀鸟,飞落在窗台上,悠闲地踱步,还隔着窗玻璃,大胆地偏过头来,圆睁着眼睛盯着我看。仿佛相看两不厌,唯有它与我。
那时,面对如此良辰美景,心情大好,逗得我文思泉涌,下笔千言,往往一首小诗或一篇短文,一挥而就。
后来,我退休回沪定居,和年届九秩的家父同居一室。我们住的是三楼。因是新建小区,窗外的梧桐树并不高大,但树梢也已高过了我们的窗户。每天清晨,便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煞是热闹。尤其是春天,使人油然想起两句唐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不禁精神为之一振,春光不可辜负,立马翻身起床。
每当冬天来临,隆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节,父亲便穿着棉衣棉裤,脚穿棉鞋,坐在小竹椅上晒太阳。当太阳西下,父亲就随着太阳光的南移慢慢地移动他的小椅子。“时过境迁”,他能精确地判断,太阳光每天同一时间向南移动的微小距离。他会看看腕上的手表,说:“看,今天太阳又向南偏一点了。”
家父不幸辞世以后,我又搬到了石库门。我们住的一楼,有前后门。我的卧室在后面,紧挨着公用厨房。厨房上面是亭子间,住着安徽人小徐一家四口。我的小房间也有一扇小窗。可惜,窗子外面是一堵墙,墙里面是厨房上亭子间和三楼的木楼梯。我当然看不到什么风景了。有人上上下下,只能听到“笃笃笃”的脚步声。有时,小徐一家凌晨从安徽老家赶到上海,可以听到他们几个人上楼的急切而又杂沓的足音。这时,可以想见,他们回家见了亲人满载而归,回来时激动而欢快的心情。当然,我这是想当然地“听”窗景了。
窗外的景色,因人因地因时而异,窗外看风景,主要是看自个儿的一种心情,所以,人重要的是给自己的心灵开一扇窗,如此,灵魂通透,生命亮堂。
(崔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