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我们上了旅游大巴,前往今天的景点。坐在我前面的团友,是一对老年夫妇,我和妻子称他们刘叔、刘姨。刘姨被车窗外斑斓秋色感染,轻轻地哼起了歌。她告诉我们,上学时她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领唱员,现在记不住歌词了。刘姨显得有点憔悴,但蓬松的银发,温婉端庄的面容,特别是一双大眼睛,无疑是资深美女中的主力。
刘姨和我们说着,眼光却停留在了我妻子穿的红色皮衣上,回头对刘叔说:“老刘,我的红色皮衣好像没见过了。”刘叔刚才还笑眯眯的眼顿时变呆变大。他急喊导游停了车,瘦高的他快步下车,打开行李箱翻找,又跑回车上,架上椅下找,仍不见红皮衣。
导游问,能想起在哪丢的?刘叔刘姨四眼相对,无语。导游说,很难找回了。刘叔平时话不多,但这会,他像自己平头上的头发,直挺挺的,坚持要返回昨天住的酒店找。最后商定,我陪刘叔搭车回去找,午饭时间归团。
我知道红色皮衣的分量。记得出游的第一天,在景点里,刘姨不说不笑不照相,我妻子试着把红围巾和红色风衣给刘姨穿上,给她抹点口红,她顿时变了个样。人还真靠打扮,我们都说她像80后,刘姨才开始有说有笑照相了,刘叔在一旁咧着嘴,笑眯了眼。
后来我们来到当地一家皮衣店,里面有各式皮衣,又薄又软,女士们像蝴蝶见到了花,围了上去。刘姨和我妻子相中同款红色皮衣,妻子立刻买了,刘姨穿上红色皮衣却犹豫不决,眼睛不时地寻找刘叔,此时的刘叔好像若无其事一样,在室外抽烟。
刘姨手机响了,女儿在视频里说:“老妈,你穿红衣服太漂亮了,显年轻,买了吗? ”刘姨:“你爸来前打了预防针,说人老了,穿得干净舒服就行。”那边,刘叔也接到了女儿电话,听着听着眉毛紧锁,通完话就发愣了,手里的烟头烫了手才缓过神来, 抬头吐了口气。一转身,刘姨已走到他身边,刘叔拽着她走向柜台,刘姨嚷道,算了不买了,三千多元啊。刘叔口气坚定:买!
刘姨穿上红色皮衣,有景必照,这可忙坏了刘叔,他左挎自己的包,右挎刘姨的包,背个背囊,胸前挂着小相机,围着刘姨转。不单照相,刘姨走累了,刘叔送上小折叠椅;渴了,送杯温水;过坎了,刘叔扶着;上下坡了,刘叔推着拉着。妻子好羡慕,让我观摩。那天晚饭后散步,我好奇地问刘叔:“你这出游是看人啊还是看景,不累?”他停住脚步:“老伴就是景啊!”伸了个懒腰,走了。
在酒店没找到红皮衣,刘叔坐在酒店大堂不走,不甘心啊,好像多等会就会有希望有奇迹出现。
我看着表,催他好几回,他坚持再坐一会就走。过了会,他叹口气对我说:“这衣服无价啊。退休前,我在外地工作,她在家忙里忙外,人累得像散了黄的蛋。不怕你笑话,我从未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给她。现在该安享晚年了,可女儿刚告我,刘姨确诊了,是早期老年痴呆症,所以我现在只想让她天天都高高兴兴的,谁料到,都怪我!”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刘叔,就递个烟给他,他接过闻了闻又递给我:“该戒了,省点钱。”我说:“有机会再买。衣服是女士的魂,我妻子玩到哪买到哪,光皮衣就有好几件。”说到这,我和刘叔都好像有什么灵感冒了出来。我俩扭头对视,刘叔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过了会,我先开口:“刘姨和我妻子,身材相当,我们把红皮衣服让给刘姨。”刘叔一听,瞪大了眼问:“行吗?”我说行!他兴奋地说:“我刚才也想到了,不过,不好意思开口。”
下午,刘姨又穿上了红色皮衣,在景点和我妻子挽着手,把笑声抛向了天空,刘叔又笑眯了眼。
(隋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