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比如一个苹果砸在牛顿的脑袋上,就有了万有引力定律,可若砸在我的脑袋上,会被啃得只剩下一个核。再比如,同样写丝瓜,季羡林先生洞察的是生命的智慧,认为丝瓜不仅有思想,而且还有行动。而我写丝瓜,更多的是冲着它的美味。
吃丝瓜要赶早,要挑色泽青绿、粗细匀称的。丝瓜的家常做法不多,常见的就是素炒或做汤,都要去皮。老实讲,每次给丝瓜去皮,我心里都萌生对生命的敬畏。拎起一个刨子,从丝瓜的一端刨向另一端,稍微一发力,一长条薄皮就刨下来了。可刨了皮的丝瓜,绵软无力,肉质滑手,动不动就会自行折断。真没想到,丝瓜靠薄薄的表皮,就抵挡住了风吹日晒,护住了白嫩的果实,一生可谓坚韧而厚重。
丝瓜低调,却“本领”不小。它嫩绿清脆,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对于我这种习惯吃香喝辣的吃货来说,偶尔吃几顿丝瓜也算是自我救赎。素炒丝瓜,方法各异,有爱焯水的,有不爱焯水的,有切成滚刀块的,有切成小细条的,要想胃口窦开,最好是保留它的原味原色。这样吃起来,才是真正的润滑爽口,一筷子下去,满嘴清香。否则,黑乎乎的,软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黑暗料理。
丝瓜是菜,也是“药”。这一点,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有权威描述,民间有不少土方子都跟丝瓜有关,比如心中烦闷时,不妨煮点丝瓜汤喝,丝瓜性凉,能解暑,能祛口渴咽干;比如患热痢,或是黄疸多,不妨多炒点丝瓜吃,丝瓜清淡可口,能清热利湿。
丝瓜吃多了,我也慢慢悟出些道理。
丝瓜须攀附支撑物向上生长,但它与豇豆、黄瓜等不同,蔬菜大棚容不下它那向上生长的心。若想随便找几根棍子或篾片给丝瓜搭一个棚架,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如果丝瓜有性格,一定是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印象中,父亲种丝瓜,从来都不像茄子、辣椒种在菜园里,也不像冬瓜、南瓜那样种在篱笆旁,而是种在门前的小树、草垛旁。等嫩绿的芽尖钻出地面,稍不留意,像手臂一样的藤蔓便向周围蔓延,而且一点也不恐高,径直向上攀登再攀登。过不了多久,丝瓜藤蔓延到哪儿,金黄的丝瓜花开到哪儿,大大小小的丝瓜也就挂到哪儿。
绿意盎然,丰收在望,可惜我现在一年到头为了事业而打拼,没太多闲情逸致写下诗篇。有时看书,会羡慕古人活得潇洒,比如,宋代诗人杜汝能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听见泉水叮咚,喜逢雨过天晴,他便摇头晃脑写下了《丝瓜》:“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心动不如行动,如果我是杜汝能,定会学着在房前屋后种一些丝瓜,说不定可以一咏再咏。
丝瓜长得高,但一点儿也不高调,它们经常若隐若现于藤叶之中。明明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丝瓜,可用长竹竿绑上镰刀去钩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又躲藏了好几个。看到这种生活里的小惊喜,我会莞尔一笑。
与很多果蔬不同,丝瓜到老都在发挥余热。吃不完的丝瓜,不用采摘,任其挂在藤上,让它自然老去。经历雨打风吹日晒,丝瓜由绿变青,再变黄变褐,最后干瘪枯萎,没有任何水分。这个时候,将它们摘下来,用手轻轻一拍,表皮瞬间脱落,只剩下紧实的网状纤维。根据丝瓜大小,剪成一截截,可做厨房的清洁用具。我们一般称它为丝瓜瓤子,用来洗锅再好不过,既不划手,也不沾油腻,乃不可多得的低碳环保用品。据说,有好多大厨也依然喜欢用丝瓜瓤子,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与烹制美食一样,传统习俗和日常生活里面都蕴藏着无尽的民间智慧。
(彭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