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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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婉仪
这些日子,时常会回忆起和父亲有关的点滴。读小学的时候,雨天里,父亲会去接我放学。他总是带多一把伞,这样可以顺便把住在附近的孩子一同接回来。对于父亲而言,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一件事,举手之劳,却在我心中种下善良的种子。在我长大后的日子里,与人相交也愿意多做一点点,就因为多了这“一点点”,赢得了许多朋友的真心。
父亲离开我已经两年多了。他在世最后的日子,因为肠癌手术和后来的肠梗阻,必须造口。父亲一生要强,也一生宠爱自己的两个女儿,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让女儿日复一日地清洗自己的造口袋,内心应该憋闷得很。某一个午后,父亲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我只是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不要牵挂……”然后按部就班完成父亲的后事。那段时间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我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再为此哭泣了。但随着时光流逝,我却总会无由来地想起他,泪水汹涌。如同今夜,听着林子祥的《追忆》,不觉潸然……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十分幽默。他就是一位慈父,常常和我们嬉闹玩笑。记得有一次,父亲敲着胶盆正在唱《客途秋恨》,堂哥忽然造访,他立刻讪讪然收敛出一副岸然道貌,现在想起来都好笑。有一次,我跟他抗议,说他未经过我同意就给我起了这么个软绵绵的名字,结果父亲一脸冤屈:哪里呀,起名字的时候,我征求过你的意见的,你还拼命点你的小荞头呢。噎得我一时无语。
父亲很会讲故事。常常想起,竹床乘凉的夏天,听他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讲诸葛亮舌战群儒,讲林冲讲鲁智深。父亲能记得住所有108个好汉的名字和绰号。他说故事偶尔依书讲,但也会随口杜撰,真是“镬镬新鲜镬镬甘”。在他的故事里,乾隆下江南有时候会跑去幸运楼吃笼虾饺,有时候会跑去大三元吃叉烧包,反正,兴之所至,随手拈来。有时候要求他讲古,他会拍着肚皮说:“好,就说个龟听古的故事吧”,我们知道上当,会嚷着说“不对不对,是龟讲古的故事”。这样的嬉闹一直延续到小姨甥的童年……
父亲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他好学。他当过玉石行的学徒,甚至连防治白蚁的学习班都感兴趣。他特别喜欢无线电,有什么机子,总是千方百计买回来鼓捣摆弄一番。旧年代的录音机,新时代的摄影机,只要有新玩意,他就念念不忘,买回来玩。八十多岁的时候,还玩电脑上网,玩智能手机,我们常常笑他是个新潮的老头。要知道,父亲一生节俭,买一件衣服,会在人家店铺前徘徊十几趟。但是,买他那些机器玩具却是一掷千金,毫不吝惜。照片里,年轻时候的父亲喜欢跳舞,还是挺风流倜傥的,真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啊:老实巴交的父亲,居然会跳舞。他还喜欢手表,什么爱其华,孖公仔,都是他的收藏。
我工作的年代,当时还是分配到国营单位。那个时候,私企刚刚起步。打破铁饭碗,是一件需要极大勇气的事。但年轻的我很想去深圳打工,前思后想、十分煎熬。父亲让我想想最坏的情形,问问自己能不能接受再做决定。直到一天,我跟父亲说,我想清楚了,对于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的生活,我感到很恐惧,我还是希望去试试不一样的生活。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老爸拍了拍我,跟我说:不用怕,大胆地走吧,将来,无论如何,有老爸一口饭,就有你一口。我觉得那一天,自己才是真正学着扑腾翅膀,学习飞翔,学习遵从内心走自己的路。父爱如山,从此,我知道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遇到什么难关,父亲在,爱就在。
父亲在,爱就在。然而父亲已经离开两年了。我以为我已经适应了,可总是莫名落泪。“从前共你,遥遥共对,躺于星辰背后,难明白你,为何别去,留下空空的一个地球……”
父亲节又要到了,林子祥追忆父亲的旋律在空中回旋,多少儿女,在这怀念的日子里,问同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