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蜗居家中翻阅古代画册,颇能得到心理上的清凉。
元末明初的著名画家倪瓒,酷爱在画中画一个孤孤单单的小亭子。他有题诗说:“地僻人闲车马寂,疏林落日草玄亭。”他喜欢表现天地孤绝的画面。他的《松林亭子图》让人百看不厌。近处有瘦长的松树,几块簇拥在一起的苍老岩石,松下就是一个空寂无人的小亭子,似在静待知音。画面中间是宽阔安静的水面,远处是淡然横卧的群山。整幅画荒寂空灵,让人望之心生寒凉。倪瓒曾在诗中说:“小亭溪上立,古木落扶疏。一段云林景,依稀在梦中。”倪瓒号云林子,云林景色后世临摹仿画者无数,但是皆不能表现其萧索孤静的精髓。云林景色,永远只在追慕者的梦中。夏观云林古画,真希望潜入画中,成为孤亭中的过客,现场感受云林苍凉心境。
明代文徵明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四绝”。他喜画古松。在他的《古木寒泉图》中,满目皆是古松,遒劲的松枝,墨绿的松针占满了画面,稍远处一挂银亮的瀑布,似乎从天降落,活泼泼的流水,奔涌至古松旁满缀苍苔的山石边,更添清凉。若在此松下观瀑,必能凄神寒骨,浑身沁凉。在《幽壑鸣琴图》中,文徵明则表现了一幅松下鸣琴的悠然场面。他题诗道:“万叠高山供道眼,千寻飞瀑净尘心。凭将一曲朱弦韵,小答松风太古音。”高山飞瀑隔开凡尘,琴音松风慰藉心灵。常常,我将目光落在文徵明的古松上,恍惚间自己就身临树下,吹一吹远古松风,享一享悠然见南山的隐逸之情。
绘画手法简练,格调高古,享誉明末画坛的陈洪绶喜欢在作品中画生机盎然的芭蕉。他的《蕉林酌酒图》就赫然展现几株高大的芭蕉树,阔大浓绿的芭蕉叶肆意伸展,简直就如绿云一样。芭蕉树占去约三分之一的画面,中间一位高士端坐在巨大的石台边,举杯恬然自饮,下方有两位容貌端庄的侍女,一个侍女正坐在芭蕉叶子上捣炼菊花。陈洪绶不少绘画作品中都有芭蕉出现,画中人物坐在芭蕉叶子上也时常可见,好像一片芭蕉叶就能让人远离尘嚣,身处净土。他曾在《卜算子》词中写道:“墙角种芭蕉,遮却行人眼。芭蕉能有几多高,不碍南山面。”岁月悠长,芭蕉作伴,作高古画,做人间雅事,这也许就是陈洪绶的人生写照吧。
炎炎夏日,若得在陈洪绶的芭蕉林中,坐芭蕉叶纳凉,将是何等风雅之事。
古人已殁,而古画可以流传千古。会心者可以随时随地潜心画中,与古人神交,得到内心的平和与清凉!
(刘恒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