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李敬泽、麦家、陈晓明、刘震云、葛亮、黄灯、魏微、蔡崇达、笛安、杨庆祥、虹影等来自省内外文学创作与评论界近三十位专家共聚广州,共同见证花城文学院的成立。
当晚,“有风自南——花城文学之夜暨2023花城文学榜荣誉盛典”在广州友谊剧院举办,现场揭晓10部入选作品并颁发荣誉。本届花城文学榜,10位上榜作家及其作品分别是:鲁敏《金色河流》、韩东《奇迹》、葛亮《燕食记》、黄灯《我的二本学生》、东西《回响》、张炜《河湾》、孙甘露《千里江山图》、刘震云《一日三秋》、李修文《诗来见我》、李敬泽《跑步集》。
“有风自南”是这场文学盛宴的主题,当被问到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作品时,文坛大咖的答案各有不同,但正是这千姿百态的风,让花城三月刮起浪漫“文学风”。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波 图:主办方提供
刘震云:开创新方向,吹来是清风
《一日三秋》荣登2023花城文学榜,刘震云说:“《一日三秋》跟我过去的作品有所不同,它写的不只是人和人的关系,它包含的是人和世间万物的关系。比如人和动物的关系,人和长江、黄河的关系等等。它的结构比我以往的作品繁复。”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这部作品,刘震云认为是“清风”。“对于作者来说,最大的愿望是下一部作品比上一部作品写得好,这就需要创新。当你写作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说明你开创了另一个方向。此时吹来的就是清风。”
对花城文学院的成立,刘震云说:“文学院对于作家还是非常有意义的,作家在这里学习、创作、讨论,对于写作很有好处。如果一些优秀的作者都聚集到这里,它会起到一种切磋的作用,对于大家的文学素养,包括创造能力的提高是非常有好处的。设在南方的文学院,特别是花城文学院这样的,跟其他文学院有所不同。如同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一样,南方的文学院也将带来新的文学气象。”
李敬泽:像微风一样令人舒适
《跑步集》荣登2023花城文学榜十大好书,李敬泽介绍说,书如其名,《跑步集》轻盈、洒脱,充满了新鲜的空气。这本书收录了这几年来他关于文学的各类评论、序跋、随笔和对话。
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李敬泽说:“肯定不是狂风,也不是大风,我宁愿它是微风。”“我希望《跑步集》是一部说话的作品,并且是在一个非常自由、放松的状态下的对话。对于读者来说,我想这种状态会像微风一样令人舒适。”
关于花城文学院与大湾区文学,李敬泽说,尽管它的名字叫做“院”,但他更希望它能够成为一片“原野”。“花城文学院落地在广州,背靠的是广袤的大陆,面向的是辽阔的海洋。它不仅有独特的地理位置,还有独特的文化位置。希望花城文学院能够成为真正孕育和推动中国文学发展,培育中国文学的创造力的场所”。
张炜:来自胶东半岛的东风
《河湾》凝结了作家张炜对这个时代的敏感性和责任感,也是对他的心灵状态的一种考验和表达。正如有评论所说,《河湾》是一部当代生活的告别之书,也是一部重建之书。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张炜说:“我来自胶东半岛,跟我最接近的应该是东风了,它既不像北风那么凛冽、寒冷,又不像南风那样温暖、湿润。”
张炜说,《河湾》是一部心灵笔记。“河湾”不是固定的、完美的,它带着很大的偶然性,有好多遗憾。选择的过程其实更重要,很可能主人公将来还要离开河湾,河湾未必就是他最终的落脚点,但写出选择的勇气、写好选择的过程,它全部的理由是成立的,这些很重要。
关于大湾区文学的未来,张炜说:“不同地区各有特点,但南方的开放之风、创新之风应该更强烈,提倡的文学精神应该更自由。如果花城文学院能够领风气之先,进一步打通世界文学,焕发心灵的勇敢,不是简单的形式上的翻新,而是扶持有生命力度、有强烈自我感的作家,以及对语言艺术执着、用心,非同一般的坚守者,这才是最有意义的。”
孙甘露:让海风带来世界的消息
《千里江山图》是作家孙甘露的最新长篇小说。故事在动荡、残酷且充满斗争的昏暗背景下展开,作者用笔锋划出一道口子,让我们得以窥见随时代起伏的、平凡的人的光芒。在始终对写作进行新的探索的同时,孙甘露也未曾忽视对时代的关怀。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孙甘露说:我想是海风,它从四面八方带来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
孙甘露表示:“先锋文学浪潮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那一代作者也在逐渐老去。变化肯定会有,每个作者都试图在写作中找到一些新的可能性。但本质的部分没有变化,它始终呼应这个时代。通常,随着年龄及阅历的增长,会变得老成持重,这在写作上也会影响你。”
最后,他祝愿大湾区文学的未来像南方温暖的气候一样滋养更多作家。
葛亮:和风拂林,甘雨润物
《燕食记》借饮食文化书写粤港的百年沧桑,勾勒出一幅关于岭南风貌与历史的画卷。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葛亮说:“我希望《燕食记》所呈现的气息,对于读者来说是一股和风——和风拂林,甘雨润物。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来自日常,而日常连接了背后一个茫茫的时代。”
关于大湾区文学蓬勃发展的现象,他认为,文学承载了很多东西,衔接着我们对于这方水土的共同理念。这种理念不光是关于文学的,也是关于情感的。
黄灯:故乡深秋的风让人清醒
《我的二本学生》是黄灯对自己十几年从教经历的回顾和审视。她把目光投向“二本学生”这一以往不受关注的群体,描写在改革开放进程中成长的80后、90后的心灵历程和生活状况。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黄灯说:“《我的二本学生》像我故乡深秋的风,吹在脸上,让人特别清醒。这种风不是给予人抚慰,不是温情脉脉的陶醉,更像一种蓦然回首的警觉。”
黄灯表示:“中国这几十年来的大事之一就是改革开放,广州拥有这样一段重要的现代性的经验,一定会孕育相应的作品。有花城文学院这样的摇篮来孕育它,我觉得是蛮重要的一件事。对广东重要、对整个中国文学的版图重要,对改革开放几十年经验的表达也特别重要。”
鲁敏:渴望借助时间之风的馈赠
与改革开放同期成长的鲁敏,用“闪闪发光”来形容她所见证的时代。她用很慢的节奏,以一个家族的沉浮为中心,从珠江流域写到长江流域,再写到西部,刻画了一条流淌在中国大地上的“金色河流”。因此,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鲁敏说:“是时间之风。时间虽然在我们身上留下皱纹等各种各样的刻痕,但它同时会增加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感受力和理解力。我渴望借助时间之风给我的馈赠,尽可能地用文学的方式来雕刻和塑造这个时代独有的面孔,以及这些面孔背后的故事。”
《金色河流》获得2023花城文学榜十大好书的荣誉,鲁敏感到高兴,“它是我迄今为止的创作生涯里最重要的一部作品。这部小说里的河流正是来自南方,来自生机勃勃的珠江三角洲,然后它伴随着主人公,流淌到我所在的长江三角洲,之后又伴随着主人公的孩子们一路向西,流淌到了更广阔的西部。可以说,它是以‘精神河流’的方式,流淌到中国大地的每个角落。”
对于大湾区文学的未来,她说道:“南方永远都是充满着创新和希望的所在。花城文学院,你在南方,你就是希望。”
东西:柔风润物细无声
《回响》是作家东西的第四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第一次尝试以双线结构书写“推理+心理”的故事。生活的纠葛、人与人之间的交缠,在《回响》里都有所反映。
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这部的作品,东西说:“我的写作只能是南风中的一丝丝、一缕缕,如果一定要用风来描述《回响》,我觉得是弱风或柔风。这种柔和弱,正是它文学上的特征,虽然很柔、很弱,但会起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关于大湾区文学的未来,他表示:“广东这个地方,敢为人先。1994年,广东作协就在全国招聘了8名青年作家。今天花城文学院的成立,我觉得也是一个走在前面的事情。在经济发达的地区,文学同样可以强劲,文学事业也同样可以蓬勃发展。”
李修文:在西北风里重新发现自身
《诗来见我》是70后作家李修文的新作品。这个书名乍听上去颇有些狂傲的意味,但在李修文看来,“诗来见我”意味着在诗歌的映照下,我们能照见自身,发现自身,重新发现自己。
毕竟,不断在命运中行走、不断创造自己的命运,才是一个作家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李修文说:”我的作品可能吹得更多的是西北风。从《山河袈裟》开始,我就不断去西北,在那里的山川风物中寻找自己要倚仗的词汇。这些词汇的寻找,不是说采风或游历就可以完成的,必须得在西北风的吹拂之下,重新发现自身,重新发现世界。“
谈及大湾区文学及花城文学院,他表示:“花城文学院应该携带大湾区独特的风貌和价值,来映照中国文学的现场,使它的影响力扩展到我们今天中文写作的方方面面。我相信花城文学院一定会有这样的能力,经过几年耕作,也一定会具备这样的广大影响力。它一定会成为中国文学界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标。”
韩东:冷风,一种新鲜的空气
《奇迹》是诗人韩东最新的作品。他认为,好的小说家、导演和随笔作家,本质上都应该是诗人,这部诗集于他个人而言,也是奇迹。
如果用“风”来形容自己的这部作品,韩东说:“我觉得我的作品不像热风,有点像冷风,但没有阴森森的气息。不过,如果说它是宜人的秋风也不合适。它就是一种冷风,一种新鲜的空气,一种扑面而来的、给人微小刺激的,但又不伤人的寒风。
他认为:“大湾区的未来,立足文学院应该给写作者创造一个更好、更自由、更自在的写作环境,尤其是给有需要的人,这一点特别重要。有些相对年轻的写作者获得的资源少一些,更加需要来自社会各方面的帮助。如果资源能够投放给他们,意义可能会更大。”
陈晓明:在大湾区找到精神的栖息地
3月25日,《陈晓明文集》新书发布会学术研讨会在广州举行,主要以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在上世纪80、90年代及21世纪不同历史时期的重要著述为基础进行选择、增删、修改和编辑。
当日,谈及自己研究的偏好,陈晓明教授说:“我们这一代人经历过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以及二十一世纪初,各方面的体会非常深。由此,对于学术问题的思考、学理的思考,总是和现实有非常深的关联。我们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始终有一个内在的线索——20世纪的中国文学从五四到新中国文学,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及当下各种文学流派的探索,这个谱系是非常紧密的,在这个紧密的谱系当中它折射的、对应的都是中国的现实一面,这是我们的文学存在的理由。”
关于大湾区文学,他表示:“广东作家一直是我关注的创作群体。像深圳的蔡东,雪漠在东莞,王威廉在广州,都是从北方来到南方的作家。他们身上就有南北交流的痕迹,不仅独特,也是多样。在中国的南方,地域确实能培育你的生活感受,你的性格气质,反映在他们的作品当中。我们通常会用纤细、阴柔、情调、韵致、抒情等来表述南方,我想这是客观存在的,也是有价值的,不应该被抹去。”
此次担任花城文学院联席院长,他表示:“这个平台应该起到一种亲和力、凝聚力的作用。文学越来越个人化,作家会陷入一种孤独感甚至无助感。给不同的作家提供一个交流的平台、一个空间,我觉得非常重要。大家越来越倾向于宅居,特别是作家,因为这样你才能专心写作。但还是需要有一个空间,有一些人出来组织活动,让大家的思想有所碰撞,否则会变得狭隘。”他指出,花城文学院的设立承继《花城》的传统,展现改革开放的精神。同时,它能够团结更多作家,在大湾区起到引领作用,把五湖四海的作家、五湖四海的读者、五湖四海热爱文学的人聚拢在一起,在这里分享文学、感受文学,这是花城文学院应该起到的作用。
记者手记
文学是人生的盐
提起广州,你会想到什么?也许是遍布满城的美食、四季盛开的鲜花和人来人往的商街。广州从来都是一个接地气的城市,但这种对地气的亲近,来自广州人对文化的理解和热爱。从永庆坊到东山口,从珠江边的博物馆到越秀山湖畔的花城文学院,越来越多年轻人开始爱上逛文化空间,从文学中去阅读一座城市。
由此,我们不禁思考,文学是什么?文学与城市、人群的关系是什么?
文学有千百种形态,有千百种表达,我们对文学有千百种依赖。这个春日,是我们对这种依赖的表达,也是我们与文学羁绊的开始。歌舞终会结束,但文学之风永不停歇。风继续吹,从广东吹向全国,吹向海外,吹向过去与未来,吹进城市与乡村,吹进读书人的心里。
当下,“AI技术浪潮”迅速成为话题,当人们忧心自己所属的行业是否会被AI取代时,文学从业者依然保持冷静。你很难想象一个精神世界空洞的人如何感知生活。诚如齐聚广州的文学大家们所说:文学是人生的盐,我们需要文学,我们依赖文学。AI撰写的文章漫天飞舞,但终归是前人灵感的堆砌物。情绪表达与想象力是人类与机器的最大区别,而记录时代因素、捍卫个体独特的工具,是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