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23年2月6日9时17分土耳其发生7.8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震中300公里范围内有33座大中城市；2月6日18时24分在土耳其（北纬38.00度，东经37.15度）再次发生7.8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当地时间2月21日，土耳其灾害与应急管理局发布消息称，此次土耳其强震已造成该国42310人死亡。

　　2月12日，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6天，在土耳其卡赫拉曼马拉什市的一处建筑废墟中，来自中国的蓝天救援队搜索组使用雷达生命探测仪发现了深埋在废墟下的被困人员。经过一晚清理作业面，终于在次日经历四个多小时的不间断破拆打通了一条“救援通道”，一名30多岁的土耳其妇女在被埋压180小时后被成功救出。生命的奇迹在中国蓝天救援队队员的不懈努力下被印证。

　　近日，随着土耳其地震救灾重点从生命救援逐步转向赈济安置，来自中国的各支救援队伍陆续完成任务开始撤离。记者采访了参与此次救援的多位蓝天救援队队员，讲述他们救援过程中的点滴。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丹（除署名外）

　　“你们看我的手势，当我的手一握紧拳头，你们就喊！”2月12日晚，在土耳其冰冷的寒风中，卡赫拉曼马拉什某郊区的一处救援现场灯火通明，一名蓝天救援队队员手中紧握着一根长长的白色塑料管，塑料管的一头伸到了废墟之中，而另一头则紧紧地贴在救援队员的耳朵上。

　　随着这名队员将戴着手套的右手高高举起，原本嘈杂的救援现场一片静谧，只有寒风吹过的“呼呼”声；在他做出“三、二、一”的手势后，右手的五指猛地向手心收拢，握成了拳头，随之而来的是现场所有救援人员用土耳其语一次次喊着“有人吗？有人吗？”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回荡在寂静的寒夜中。

　　三只搜救犬确定位置

　　震后6天地下仍有幸存者

　　2月12日，时间距离土耳其发生7.8级地震已经过去6天，随着救援界共识的“72小时黄金救援期”已过，幸存者生还的概率越来越小，当地越来越多民众希望能在亲人去世后找到他们的遗体。

　　在前一天，来自中国的60名蓝天救援队队员携带专业装备和物资，从广州乘飞机前往土耳其。来自天津宝坻区红十字蓝天救援队的李占山作为此次国际救援任务的带队队长，和队友一起在11日到达了土耳其卡赫拉曼马拉什市展开救援。

　　“当时有个妇人就一直在那片废墟那里哭，与当地其他已经逐步平复情绪的民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李占山回忆，当时由于语言不通，他通过救援队配备的翻译才了解到，那个妇人坚信自己的亲人还活着，希望救援队能够再在这片废墟里面搜索一下。

　　“当时搜索组利用雷达生命探测仪，在废墟深处发现了一个微弱的信号。”李占山告诉记者，他们此次携带的这些搜索装备，无论在发现幸存者还是遇难者方面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当时那片建筑物是粉碎性地坍塌，一层一层楼板都叠在了一起。”来自广东河源蓝天救援队的阳平回忆，在地震发生的那一瞬间，这个区域内的建筑都直接坍塌了下来，有人生还的概率非常小。

　　李占山介绍，在使用搜索设备发现废墟中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后，他和队员们先后三次用三条不同的搜救犬进行搜救，最后的结果是，三条搜救犬所确定的位置彼此相差不超过1米，“这里真的还有幸存者！”

　　随后，蓝天救援队队员便通过现场废墟的情况进行分析，开始进一步确定营救方案。

　　抢时间清理作业面

　　“一分钟都不能停下来”

　　“首先就是要清理出一个作业面，然后通过作业面进行下一步——打通观察口和救援通道。”阳平介绍，那处废墟原本是一栋8层楼的建筑，在地震后一层层楼板不断坍塌叠压，已经有了8米～9米的深度。

　　在发现了幸存者的位置后，除了用大型救援设备清理周边较为安全的区域外，大部分的清理作业面工作都是纯人工在做。李占山解释说，由于大型救援设备作业容易造成空间内的平衡点不稳定，因此不能进行大面积作业，否则埋压处可能会再次发生坍塌，所以，大部分破拆工作都是人工操作完成，“铲子、镐、液压剪等都是最常见的工具。”

　　2月13日凌晨，一个约15厘米左右直径的洞口被清理了出来。蓝天救援队的队员将闲置在废墟边的一张沙发拉到洞口附近，徒手将沙发背面的海绵撕了出来，并将海绵撕成洞口大小的面积将洞口盖住。“盖上海绵主要的作用是防止在作业时偶尔溅出的小石块会掉落到洞口下面，对幸存者造成二次伤害。”阳平解释道，在救援现场，队友们和当地的救援队都是24小时不间断作业，为的就是能够早一分钟将埋压被困的幸存者救出。

　　他告诉记者，救援队之前在旁边一处救援点发现了两个被埋压的幸存者，当救出时只有哥哥还活着，而在他身边的弟弟去世才半个小时。“如果能够早半个小时将他们救出，可能弟弟也就能活下来了。”因此救援队员们一刻不停地进行作业，就是为了和“死神”抢时间，一分钟都不能停下来。

　　阳平介绍，蓝天救援队在救援现场一般会安排一名安全员和两名操作员，和当地的救援队伍一起进行救援。“在一两个小时队员们的体力耗尽之后，就会有另一组队员即刻顶上，而换下来的队员就会抓紧时间休息，随时准备接替救援。一天下来，队员们由于握着液压剪不断剪钢筋，双手连抬起来都困难。”

　　“本来是准备了防毒面具的，但由于作业起来会缺氧，队员们还是都换成了口罩。”李占山介绍，在开展救援作业的同时，队员们还要忍受着现场各种强烈的气味，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救援间隙的感动

　　当地居民主动送上红茶、面包

　　“由于作业时太投入没有注意，队员们的手臂都被裸露在外的钢筋磕肿了，但还在坚持。”李占山回忆，从救援现场换下来回到营地休息时，由于当地救援物资有限，天气又在零摄氏度以下，大部分队员只能裹上睡袋后席地而睡。“睡觉的时候都能够看到自己呼出的气瞬间成了白雾。”

　　“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冻醒的。”阳平告诉记者，他们还在地上铺了一层纸箱皮，但也没有起到多大的御寒作用。由于气温太低，水都结成了冰，大家连热水都很难喝上。

　　阳平告诉记者，队员们在救援现场进行救援时反而身体会暖和起来，但由于又累又冷，在轮换作业的间隙大家坐着就能睡着。“一般一天就吃一顿饭。”

　　令阳平和队员们异常感动的是，当地的土耳其居民在看到救援队员的辛苦时，纷纷将自己的救援物资奉献出来，甚至煮好红茶、拿出面包送给正在现场开展救援的队员们。尽管语言不通，但是每当中国的救援队员们乘车前往救援现场时，当地居民都会竖起大拇指，或是躬身右手抚左胸行抚胸礼表达感激。“当时挺感动的，觉得自己的付出是有价值的。”阳平说，到2月13日上午，救援的作业平台终于清理完毕，并且打通了一个观察口观察幸存者的情况，以及确定救援通道的打通方案。

　　“顺势而为”打通救援通道

　　妇女被困180小时后终获救

　　“救援通道的大小在90厘米×60厘米左右，差不多够一个救援人员进入就可以。”阳平介绍，由于废墟内的环境错综复杂，所以这条“救援通道”也不是完全的纵向或横向，而是根据其中的环境空间“顺势而为”——通过使用切割机将内部进行切割拓宽，进而形成一条完整的救援通道。

　　“救援通道打通大致用了三四个小时。”阳平回忆，在救援通道打通之后，他们就将救援现场交给了当地的救援队伍，由他们将被埋压的幸存者带出来。

　　当现场的救援人员和土耳其民众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出现时，纷纷忍不住摘下口罩吹起了口哨，还有的鼓起了掌，那抹蓝色身影正是被困在废墟下的幸存者——一名30多岁的妇女。当她被救出时，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了180个小时。

　　阳平告诉记者，后来据了解，这位蓝衣服妇女在地震发生时正在这栋楼的地下室内，当整栋楼坍塌后有一个倾斜的房梁刚好挡住了大部分坍塌的建筑，她这才幸运地存活了下来。“由于地下室比较潮湿，可能也会有些上面流下来的水分，才让她在埋压后存活了如此长的时间，被救出来时意识还是清醒的。”而在阳平他们即将离开现场时，现场来自俄罗斯的救援队也救出了两名幸存者，而他们被救出时距离地震发生更是已经过去200个小时。

　　“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相信生命的奇迹，就会有奇迹发生。”阳平说，他们在从国内出发时，就一直坚信着一定会有“生命的奇迹”，而他们之所以参与到跨国救援工作当中，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拯救生命。

　　救援同时搜寻遇难者遗体

　　“让家属和他们作最后告别”

　　尽管救援现场偶尔会有“生命的奇迹”发生，但大多数时候救援队员们需要面对的，是一具具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遇难者遗体。在面临当地居民求助帮他们找出亲人遗体时，中国的救援队也会满足其请求。

　　据了解，此次中国蓝天救援队累计与其他救援队合作搜出幸存者8人、遇难者138人。“我在救援现场看到，有的遇难者家属不住在帐篷里，而是直接在废墟附近支起火堆，然后席地而睡，等待救援队将其亲人的遗体找寻出来。”阳平说，当遇难者的遗体被一点点清理出来时，回荡在救援现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难以释怀。

　　李占山也告诉记者，在救援现场，他看到一位年轻遇难者的父亲就守候在废墟旁，边哭边催促着救援队员将其儿子的遗体运出来，而救援队员们也一刻不停地轮流作业，以最快的速度将遗体运到亲属面前。

　　“然后我们就会远远地离开，把最后的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和家人告别。”阳平说，正是由于队员们在搜寻幸存者的同时也会帮助将遇难者遗体找到后运出，中国救援队在土耳其民众的心中得到了认可。

　　“再苦再累也充实”

　　离开时车辆鸣笛民众鼓掌

　　阳平告诉记者，在救援现场的手机信号一直时断时续。当时他就利用这时断时续的信号，每天向家里人报平安，但直到蓝天救援队在国际救援通道关闭的最后一刻撤出，回到伊斯坦布尔后，他家里人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5天5夜没有洗澡和刷牙，而且身上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但阳平表示，无论再苦再累，只要做着自己应该去做的事，他就觉得很充实。“我们第一时间想的是拯救生命，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在蓝天救援队抵达机场、即将踏上离开伊斯坦布尔的飞机时，李占山清楚记得，在场的机场工作人员和普通民众都为他们鼓起了掌，有的还躬身行抚胸礼表示敬意，“耳边传来的是机场所有车辆经久不息表示感谢的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