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柿子成熟的季节,我来到从化良口镇的一个小山村。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柿子染红了小山村,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把乡村装点得如在画中。触景生情,昔日一段柿子情,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
20世纪70年代末,我在河南某部队当班长。那年秋季,部队组织野营拉练,我们踏着月光徒步行军了一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们来到一座村庄,将在这里休整两天。进村时,一夜无语的队伍传出了微弱的议论声,一位“淘气兵”拉拉我的袖子小声说:“班长你看,好多柿子啊,怎么没人摘呀,入伍后就没吃过了。”是啊,当时部队生活艰苦,平时每个人的碗里能有两片指甲大的肉片都不舍得一口吃下,现在柿子近在眼前,谁不想尝尝。一声口令把我们从遐想中拉了回来,连长简要讲话后,指导员也接着说:我们前辈在辽沈战役攻打锦州的时候,宁可嘴唇干裂,也没有一个人摘老百姓的苹果吃。今天同样,一个柿子也是纪律!
我们班分配在一个有院子的老乡家住,院子里正有一棵不高不矮的柿子树,树上的柿子像小灯笼,在微风吹拂下左右摇摆,像是和我们打招呼。我叫来副班长,要他守护好柿子树。下午起床,副班长走到柿子树下,又惊慌地跑回来,小声和我说,好像少了一个。他扫视全班,最后走到淘气兵面前。淘气兵指指树下,地上果然有一个柿子,大家都松了口气。
晚饭后我们帮大娘打扫院子,挑水,大娘领着小孙子摘柿子。我过去帮忙,问大娘摘多少,她说:“今年收成不好,也没多少柿子,全摘了。”小孙子插话了:“去年柿子也不多,我没吃够,奶奶就把柿子拿了去换黄豆做豆腐。”一会儿,我帮大娘提着两篮蛋黄色未熟的柿子回到了厨房。
夜里,我起床查哨,见大娘还在厨房忙碌着,她背有点驼,一会站起来,打开锅盖,把手指伸锅里,一会又坐下往炉灶里添柴,火焰映红了大娘的脸庞,几缕银发在热气中飘动。不知大娘在忙什么,我也就没去打扰。
第二天午休后,我们准备出门训练,大娘提着篮子笑着走进门,篮子里装满了红柿子。大娘说:“来,尝尝我们的柿子。”我说:“大娘,谢谢你了,我们有纪律,不能收。”大娘放下篮子走了。淘气兵眼盯着柿子说:“不能吃,闻一闻可以吧?”我说,不能碰!就把这篮柿子放在了桌上。
直到晩饭后,我们才回到房里,只见篮子里的柿子少了一半,大家惊讶得瞪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盯着淘气兵。正在此时,大娘的小孙子敲门进来了,他红着眼睛说:“奶奶让我来道歉,我和几个同学放学后来你们房里玩,看到了一篮柿子,我们就吃了。”
很快,我们整理行装又要出发了。突然,我觉得挎包里多了些东西,打开一看,是柿子!其他人也都发现挎包里有两个柿子,不用说,大家自觉地一个接一个把柿子轻轻放回篮子里。我们出了院子,边走边回头看大娘,她一手扶门,一手不停挥着。
后来,我才明白,那晚大娘一夜没睡,是一直在用热水催熟柿子。多么可敬可爱的大娘!此刻,我站在柿子树下,手里拿着柿子,仿佛又看到当年的大娘……
(隋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