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妈妈,跟她说起我出差的事儿。出差的城市恰巧有我从前最要好的同学玲子。妈妈知道玲子,整个青春期我俩好得像一双筷子,缺一不可。
我细细致致地跟妈妈讲:“我从车站出来,玲子雨中开了车,从城市的最西边跑到最东边的车站来接我。玲子带着我去喝咖啡,吃炸虾、烤鱼、火锅……”我又颇为惊叹地跟妈妈说:“那城市里的虾跟我们这市场上差不多大,却要三十块钱一只,三十块我们这里的市场上可以买上一斤了!”我说得眉飞色舞,妈妈听得喜笑颜开,她一个劲夸玲子对我真大方,有情有义!
我接着给妈妈絮叨,玲子邀请我去她家里了,见着了她的一儿一女,女儿九岁,儿子才一岁,都是初见,我给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准备了见面礼,女儿是一个跟读机,儿子给了一个红包。妈妈听后赶紧问我:“你花了多少钱?”我说:“不多,也就千把块钱吧!”妈妈爱换算的毛病立刻就上来了,我知道她心里有个算盘,此刻那算盘正敲得噼里啪啦响。果然,她精明地来了一句:“那玲子请你吃的喝的玩的那些,可不是你自己花的钱?”
我一听,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家里贫困,妈妈曾做过卖鱼的小生意,养成了精明计算的性格。她这样的性格固然有些银讫两清的好处,但把换算说出来,让人感觉有些刺耳和伤心。
记得我刚嫁进婆家的时候,妈妈常给我送个鸡、送只鸭,但每次她都会特地清清楚楚地告诉我:“鸡有四斤重,鸭有六斤重!”我知道她一定把鸡鸭抓起来,用厨房里那把褐色长杆的小秤,认认真真地称过重量了。每次听她报数字,总觉得她跟自己的女儿也斤斤计较。我和先生去看妈妈,给她一点钱聊表孝心,她也立刻换算给我们听:“这几百块钱可以买三只鸭子,五篮子的蔬菜……”原来,她亦会把我们给她的换算出来!
我渐渐习惯了妈妈的换算,只是心里明白,很多时候我们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可以做到许多事,比如在陌生城市里一个人去喝咖啡、吃虾、吃烤鱼……但因为有了玲子,因为她的约请和陪伴,使那虾、烤鱼的滋味更美味,我的心里洋溢着友谊给予的快乐。妈妈养的鸡鸭、种的菜蔬,我当然可以去市场买来,但妈妈送来的那些食材里饱含她的爱,也让我欣慰自己是有妈妈疼爱的孩子。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的真相是绝大多数的人与人之间其实常有换算。而美好的交情、温暖的人情便是,看清了这些“换算”、不等量的换算,仍然一如既往地、心甘情愿地付出或索取,来成全和延续互相的爱。
(颜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