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顶上,天气好的日子里,云是一片一片的,像蓝天上的羊群。我就变成了一个牧云的人。”
无意中读到这句话,我不禁想起一个叫云的女孩,感觉这句话就是为她而写。不过她不是牧云,而是“卖云”。更可惜的是,她从没有去过屋顶,也没去过山顶,只是躲在角落里。
那年我去山区支教,走进学校看见的第一个学生,就是云。因为学校是几间大平房,没有院墙,所以远远地就看见她坐在路口。别的孩子因为我的到来,都欢欣雀跃地冲出教室,围到我身边,只有她,痴痴地望着天空,好像我的到来与她毫无关系。
几堂课下来,我发现她从来不笑,也不说话。每当我们的目光接触时,她就会转头看向窗外。
她和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老师,我想换回原来的座位,我喜欢挨着窗户。”说完,眼睛看向窗外。
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她。
每当课间休息,别的孩子不是在教室门口上奔跑游戏,就是围着我问各种问题。只有她默默地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向天空。很多次我想主动和她说话,或安慰,或鼓励,但每次,话到嘴边,我却开不了口,甚至我害怕和她对视。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陪她一起坐着,不说话,看向她看的方向,一天,两天,三天……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被人丢弃的小猫?”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找不到妈妈的蝌蚪?”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自由奔跑的小马?”
她和我说得越来越多,我才发现原来悠悠而过的云就是她的心情。
慢慢地,她开始接纳我,信任我,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心事和过往。
她说:“母亲生我的时候,刚好有一片像花朵一样的云从窗边经过,于是母亲为我起名云。母亲说我是天上自由自在的云,也是窗前永不凋零的花朵。然而,母亲走后,我才明白,我根本不是花朵,更不是自由的云。”
一次,她指着天上一朵云说:“老师,你看那朵云很伤心,我要把它卖给能让它开心起来的人。”
我笑着点点头。
两周后,我托人给她带来的“礼物”到了。那一次,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老师,谢谢你,这把轮椅太贵重了,等我以后工作了一定还你钱,相信我!”
“不用还,这是你卖云彩的钱……”
一晃,十几年过去,偶尔我也会抬起头,看一朵朵云经过。天空的云彩总是可以撩拨出人心的许多情绪,千变万化的云也治愈了多少人的心情。
后来,得知她成了一位美术老师,装上了假肢,跑向了屋顶……好消息接踵而至,我热泪盈眶。
她说她依然喜欢看云,更喜欢画云。原来云真的是可以卖掉的,不仅只是云彩,天空里的许多平凡奇景,清风、晚霞、新月、星光……这些后来都成了她画里的“天空市集”。
她告诉我:“谢谢老师曾经买下我那朵云,其实云是买不到的东西,不是因为它远,也不是因为它贵,而是我们的心里根本装不下。”
她的话,我很久才想明白——原来卖掉一朵云,可以收获整片天空。
(马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