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黄昏日暮,光线还是很明朗。我趿着拖鞋,一手拽着门钥匙,一手抓着手机,迎着习习凉风,在河边走。
大抵是我习惯了忙碌,以至于把散步也当作惯性地赶路。我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一对中年夫妻。
不对,我从来都无意去追逐任何人。是他们并排匀速闲逸的步履挡住了我的前路。
我想从他们侧边擦肩而过。奈何右边是河岸边一道石栏墩,左边是某个学校建起的一篱荆棘栅墙。
如果我贸然大喊一声“借过”,肯定会惊扰到他们左右或前后分离。
没有急事,随意去打破别人的从容,是不道德的。我扭头看了看河里的水,跟昨天是差不多的深浅。雨后浑浊,久晴干涸,因风起浪,风平如镜。这是所有河流的惯性。但重复地看着熟悉的事物,容易使人看得腻烦与疲倦。
据说福尔摩斯最大的爱好是在路上看陌生人。他能从各类人的着装打扮、走路姿势、随身携带的物品,一眼甄别出他人的身份地位、教养修养、性情品位,从而找到手头疑案的作案动机、目的、前因、后果。
我观察着眼前的这对中年夫妻,他俩衣着光鲜亮丽,整洁舒适,像是经济收入不错的家庭。步调一致地轻稳,半路相逢协调不出这种和谐的节奏,必定是一起陪练了多年。听不清他们在轻言细语地聊着什么,或许我的耳朵早被咆哮与怒吼填满了,何况他们两个,如此心近的人,就算什么也不说,也懂彼此的沉默,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心有灵犀。
男人左手拿半瓶矿泉水,右肩背着女人的小包,女人甩两手,轻松自在。我很想走上前去,回头看一下这个中年男人的脸。忽然又觉得没有必要,俗世的市井男人若对家庭有了责任担当,让身边的女人当上“甩手掌柜”,就和明星一样帅气。
女人的中袖职业装露出两只白皙柔嫩的手,就是不看她的脸,我也能料到她的脸一定也是白皙柔嫩的。那么这样一双手,操作的是什么职业呢?绝不是我这双长期洗碗的手。
我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骨粗壮,表皮粗糙。
在河道的岔路口,他们停了一下脚步,男人把矿泉水的瓶盖子拧开,女人张嘴,侧仰着脸,一饮而尽。男人小跑着向桥端的垃圾桶扔掉了空瓶,腾出来的手牵住女人。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车喧闹的桥头。
这一路,我始终没有机会喊出一声“借过”。此时天色渐暗,我加快速度原路返回。
其实,好好欣赏别人的幸福,也能给自己希望和力量,就当“借过”吧。
(朱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