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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护一个“渐冻人”

黄志铭与母亲涂姨
吴强、刘真真夫妻

  特稿

  “妈妈,我要冲凉。”51岁的黄志铭招呼着已经73岁的母亲涂姨。涂姨为他脱了鞋,双手扶住他的腰,用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高高的电动轮椅上“搬”到一张20厘米高的小板凳上,猛地一坐下,黄志铭不由地“啊”了一声。

  缓一缓后,黄志铭用腰和手上仅存的力气,一点点拉着板凳把身体挪进卫生间,每挪一块地砖的距离,涂姨就要把儿子的腿掰直,否则他就不方便再前进。好不容易进了卫生间,涂姨还要帮儿子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给儿子洗澡。儿子的手抬不起来,抹洗发液需代劳,洗澡时磕到碰到时,黄志铭偶尔会发几声牢骚,涂姨自然免不了埋怨他,但话语中透着母亲独有的无奈和慈爱;洗完澡,又是涂姨帮黄志铭穿衣服,再用手摇升降机重新把儿子弄回轮椅上,一个澡洗下来就是两个多小时。这是“渐冻人”黄志铭和母亲最真实的生活场景。

  今天是“世界渐冻人日”,记者采访了几位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等罕见病的患者及其照护家属,倾听他们不寻常的照护故事。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武威

  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忧子、武威

  母亲全身心照护8年 他不停创业与时间赛跑

  满头银发的涂姨有些担忧,以前她的手很有力,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各种老年病找上了她,体力和精力均大不如前。

  从小,摔倒对于患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的黄志铭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到38岁时,他已彻底需要依靠轮椅生活。自此,照顾儿子的重任绝大部分都落在涂姨身上,“每天早上我5点多就要起来做早饭,照顾他吃早餐、喝水,之后他又睡到床上去直到中午。他这样的情况,没有人拉他是起不来的,遇到上厕所或洗澡就更麻烦。以前我的手还很有力,能把他从轮椅搬到床上,但现在就不能了,好多时候搬他因为出力过猛,把他身上撞得到处淤青,我看着很心疼。”

  “2014年之前,我还能自己上下轮椅,但之后要完全靠母亲,这样生活已经8年了。我也逐渐老了,母亲变得更老。” 黄志铭告诉记者,他在床上一睡就是10个小时以上,睡姿总是保持侧着一边睡,没有力气翻身,也不能平躺。因为一旦平躺,睡着睡着他就会全身松弛,之后一动都动不了,“我其实需要睡几个小时就翻一下身,但不能总是在夜里麻烦母亲。侧着睡至少腿还能动一下,就没那么难受;我还需要定期做肌肉拉伸,现在买了电动气囊,通过这种气囊拉伸就减少了母亲的辛苦。”

  可是,黄志铭最近却患上了肾结石,他认为这与他长期憋尿有关,“我在不断自学营养学调理自己的身体,我已经比之前瘦了很多,体重减轻,也是为方便母亲来照顾我。”

  黄志铭和母亲、妹妹以及女儿居住在一起,他妹妹每天都要外出上班,他女儿则刚步入社会,工作同样是早出晚归,一家人真正能有时间照顾他的只有母亲,“只有双休日的早上,女儿和妹妹才能帮上我妈,她才能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出去和老友喝茶。”

  “妈妈终有一天要老去”

  目前,涂姨每月的退休金将近5000元,除了给自己看病以外,还要帮黄志铭买医保和社保。

  但黄志铭的自尊心很强,一直希望自力更生的他从2012年开始,就带着“残友”们一起在互联网上“折腾”,从最开始的开网店,到做主播、搞粤语培训班等,黄志铭不停地创业、转型,再创业、再转型……儿子在网上创业,涂姨看在眼里,但对互联网这些新鲜事物,她难免不理解,“他每次都说得头头是道,我是一句听不懂。”

  最近,黄志铭又开始联合很多“残友”开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专门接各种视频的拍摄和剪辑的活,“尽管我们接了一些单,但价格谈得很低,赚到的钱还是不理想。毕竟前期要投入不少钱买拍摄和剪辑设备,而我们的身体又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做太高强度的工作。”

  但涂姨对儿子的创业并没有反对,她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拼,“我家隔壁有个老人中风瘫痪了,他们家请了保姆,6000元一个月还要给保姆包吃包住,我想万一自己身体不行了也需要请保姆,儿子每个月要从哪里找这6000元呢?”

  “我其实就是在和时间赛跑,妈妈终有一天要老去,我想要在还有能力的时候赚点钱。”黄志铭告诉记者,他认识一个家境优渥的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患者,她40岁时开始发病,到如今已经到了只有眼睛可以动的地步,为了照顾她,家里请了两个全职的护工,每月要花1万多元才能勉强满足病人的需求,“虽然发病的原理不尽相同,但我未来的身体也会渐渐像她一样,能动的地方越来越少,力气越来越小。”

  黄志铭坦言,他清楚母亲的身体状况已渐渐支持不了自己的护理需求,“我未来可能会去老人院吧,但老人院也要花钱,我也怕自己的身体状况去了后会更加难以保持。”

  “既然选择了她,我就要把家撑起来”

  2015年诞下孩子后,刘真真每年都要住两到三次院,若不是丈夫吴强日夜守在身旁,刘真真很难挺过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

  刘真真五六岁时就曾出现腿软的症状,12岁被确诊为进行性肌萎缩症后瘫痪在床,医生甚至断言她活不过18岁,但1982年出生的刘真真并没有被病魔吓退,而是坚强地抗争。2009年,因为长年照顾她的父母身体都出了问题,无人照料的刘真真鼓起勇气在论坛上征婚,她将身体状况写得很清楚,并不抱太多期望,但命运眷顾了她,通过网络征婚,她与吴强相识相恋,并在半年后喜结连理。

  吴强是山东聊城人。尽管结婚前刘真真曾明确告诉丈夫自己不敢要孩子,但婚后越来越感到丈夫的真情,她最终决定生子。

  “生完孩子这几年,我的身体变化挺大的。”刘真真声音沙哑地告诉记者,“我的体质衰弱了很多,2018年开始我经常犯支气管炎,很容易感冒,儿子上幼儿园后只要一感冒发烧,几乎每次都会传染给我。”

  一向很少言语的吴强说:“她因为没有力气,痰咳不出来就会引起肺炎,接着就影响到心脏,所以每次犯病都要去住院治疗。”

  刘真真每年都要犯两三次病,从发病到好转通常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吴强白天要照顾妻子,忙前忙后为她抓药、喂她吃饭,到了晚上,每隔几个小时还要帮助妻子翻身。“岳父岳母有时能帮一些忙,但老人家现在年纪大了,能帮的范围很小,况且我们现在住得远。”吴强告诉记者,他从没有后悔这场婚姻,“这个家不容易,既然选择了她,我就要把家撑起来。”

  儿子懂事会帮忙做家务

  刘真真的孩子小名叫沉香,与神话故事《宝莲灯》中劈山救母的主角同名。他不仅是吴强和刘真真爱情的结晶,如今也长成一个懂事的孩子。“沉香从小就挺懂事,现在已经能帮我们晾衣服了。”在刘真真的微信里有这样一段视频,年幼的沉香手拿着衣架,将衣服熟练地挂在晾衣钩上。

  吴强告诉记者,孩子今年9月份就要上小学二年级了,学校就在家附近。“因为是早产儿,他的体质不是很好,我们尽可能让他回家吃饭,没让他去住校。”

  “我当然希望儿子能救我,但我更希望他以后能快乐成长。”刘真真告诉记者,前些年,她和丈夫开过手工坊,通过在网上卖手工赚钱,但这几年市场清淡了许多,加上身体状况不断,两人就没有继续去做这件事,目前主要通过低保生活。

  吴强曾买了一个二手电动车,准备干快递或送外卖,但家里人都不同意。“干这行太辛苦了,加上他膝盖也不好,爬楼久了会更疼,他又要照顾我和孩子,最终还是没有去干。”刘真真告诉记者。

  随着社会进步,这对夫妻如今也获得了不少救济,除了低保之外,还有残疾人专项补贴,“我们现在住在公租房里,每周还有家政阿姨免费上门来做家政,尽管经济上依然紧张,但生活还是能够继续下去。”吴强说。

  心声:希望家属申请长护险更人性化

  这些年来,残联等相关部门已为黄志铭家做了相应的适老化改造,增加了扶手等设施。从广州市推出长护险试点后,也一度让黄志铭家缓解了经济上的困难,“按照相关评级,我的照护人一个月可以拿到约2000元,这对我们家也是很好的补助。”

  但随后长护险在申请政策和考核上的一些更改,让黄志铭颇感无奈:“现在要求我的照护人必须年龄小于65岁,身体健康。母亲的年纪超过了这个标准,如果让我女儿或者妹妹来申请成为照护人同样会有困难,照护人每天都要‘打卡’证明自己提供了相应时间的护理服务才能拿到长护险,但我妹妹、女儿每天早出晚归,不可能完成‘打卡’任务,要想继续拿到这2000元就只能去请护工。”

  记者随后咨询了办理长护险的相关保险公司,工作人员回应,目前对长护险照护人的要求是必须年龄小于65岁,同时持有护理员证。对此黄志铭希望,未来长护险的相关政策能更加人性化,以适应他家的实际状况。“我母亲不懂互联网,即使年龄符合要求,让她每天打卡其实也有不小的难度,但事实上就是母亲一直在照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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