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2022年的开年新书,《通往父亲之路》已屡次上榜各种新书榜单,备受读者关注。本书为著名作家叶兆言以其六十余载生命体验,首度直面、致敬、反思父辈的人生之书。
叶兆言出身文化世家,祖父叶圣陶、伯父叶至善、父亲叶至诚均为文化名人。
作为作家,叶兆言书写了近千万文字;但身为人子,他却从未在书中直面父辈这个人生话题。
世界读书日来临前夕,本报采访到叶兆言,听他讲述通往父亲之路:这次,他卸下精神重负,与读者一起,开启一趟探讨父子关系的文学漫旅。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吴波
以六十余载生命体验 首度直面父辈话题
《通往父亲之路》讲述一对父子的故事。主人公张左出生不久,父母即因情感不和分开,母亲再嫁父亲另娶,他自幼由外公魏仁与外婆抚养,一手漂亮的书法与随遇而安的性情亦来自外公的熏陶培育。其父张希夷是外公魏仁的得意弟子,师从魏仁学习甲骨文,二人虽无血亲但志趣相投,堪称精神上的父子。反观张希夷与张左,因未生活在一起,情感疏离,一次三天的单独相处是两人一生中难得的亲近时光。
叶兆言在采访中曾提及,这是一部关于父子关系的小说,但作为一名小说家,他创作的时候更多考虑的还是作品的叙事方式与读者的阅读体验。叶兆言认为,写作者处理一个题材,如果从影视角度来讲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电视连续剧,用很多集来说一个故事,也就是一个长篇小说的体量;另一种则是电影,《通往父亲之路》就相当于一部电影,在两个小时之内把故事讲完,这样一个体量读者一个晚上就可以读完。
写作这部小说,他坦言道,一方面是为这本书以后的长篇做准备,另一方面则是对20世纪80年代的美好回忆。“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写的都是中篇。写这部中篇,有对自己青年时代开始写作时的一种很亲切的回忆。”
通往父亲之路 是对精神血脉的承传相继
叶兆言关注精神血脉的承传相继其实由来已久。出身文化世家的叶兆言,祖辈与父辈的特殊经历,对其一生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叶兆言从历史的缝隙中,发现他们的来路与去处,对20世纪中国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命运投以持久的观照。
在中外文学史中,父亲或者父子关系早已成为一个永恒的文学母题。与平静慈爱温情脉脉的母子关系相比,父子关系则更显辽阔、复杂与深邃,《通往父亲之路》亦在此基础上探讨这个命题,这从本书几组特殊的人物关系可一窥究竟。比如,魏仁师从张希夷祖父张济添学习古文字学,张希夷则师从魏仁学习甲骨文,他们精神相通、志趣相投,更胜于一般的父子关系。
这种精神血脉的传承还可由贯穿小说始终的一个重要文化符号“毛笔字”得以佐证。毛笔是代表中国文化传承的一种载体,也是传统知识分子家庭教育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外公喜欢教人写字,他一手好字无处发挥,便督促还是小学生的张左练字,让他每天必须临写颜真卿的《多宝塔》”,“张左一手漂亮的小楷,为自己挣了些面子。”张希夷当面也表扬过。正是这种文化基因载体的日常延续,使得精神血脉在潜移默化中得以代代传承。
以四万字篇幅 处理四十万字的题材
《通往父亲之路》是一部四万多字的中篇小说,却余音缭绕,回味悠长。作品题材堪称宏大——书写一个家庭三代知识分子的时代记忆,更与作者处理题材的手法技巧颇有关联。本书延续叶兆言一贯的叙述风格,不矫揉造作,没有故作高深,不掺杂过多主观情绪,而是平实客观,有如闲话家常,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南京大学吴俊教授读完本书,感慨“很有些痛感,终归于平静。克制,源于善意”,恰如其分。《通往父亲之路》以四万字篇幅处理一个四十万字的题材,单就题材而言,已是长篇小说的体量,因为这涉及一系列宏大命题:家族与时代的关系,亲近或疏离的父子关系探讨,知识分子精神命运的变迁,等等。如何在浩如烟海的历史记忆中选取素材,如何在庞杂的素材中剪裁到妥帖的主题,极大考验着作者的写作功力。
年少不懂父爱深,懂时已成中年人。《通往父亲之路》也让同在南京的作家、编剧未夕(本名杨筱艳)触动颇深。去年备受关注的电视剧《乔家的儿女》里极为自私不顾儿女的父亲乔祖望令很多观众印象深刻,未夕从写作者的角度提供了一个理解作品的思路,她认为乔祖望与《通往父亲之路》中的父亲张希夷二人,都是不想做父亲的人,张希夷就是一个永远的精神上的儿子。
未夕希望大家读这本书,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你很难想象父亲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们恋爱、结婚的场景。可能在很多人的感觉当中我的父母生下来就是父母,他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年纪,生下来就是一家子。”她认为,不同的原生家庭、不同的社会环境以及不同的文化背景,会有完全不同的相处模式。
对话叶兆言
父子关系是人世间最为复杂幽微的情感
广州日报:您说:“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写的一部书,想写一些中国式的父子。”想写中国式的父子关系的缘起可以跟读者谈谈吗?
叶兆言:《通往父亲之路》只是我很多念头中的一个,突然有一天,把它写出来的想法很强烈,最后几经周折,就有了今天这本小说,希望能写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说一些不一样的话,写一些不一样的关系,我想得更多的还是“不一样”这三个字,这是我作为写书人最初的愿望。就是想向“父辈”致敬。我曾经说过,在我生长的环境里,父辈们一直都是高山仰止,高不可攀。
我想给那些和我拥有类似生活经历的人一种回忆,希望他们能成为这本书的读者。另外,也想让年轻一些的读者了解父辈们当年的生活,这个就是写作的初衷吧。
广州日报:南京大学吴俊教授说:“《通往父亲之路》差不多只有4万字的篇幅写了一本本来应该40万字甚至140万字才能够容纳的内容。”在文本处理方面,您有哪些考虑?
叶兆言:我对叙事脉络的安排其实没有一定之规,就跟打篮球比赛一样,一场一般分为四节,对这个小说,我写的时候大致也是这么安排的结构。从故事推进来说,就我个人感受而言,中篇小说篇幅不大,叙事节奏应该像电影一样,长篇小说则更像电视连续剧。所以,《通往父亲之路》是部中篇小说,故事就要在两个小时之内讲完。我所预想的故事、人物,这些东西应该在三万字到五万字的范围内解决掉。
广州日报:开始阅读《通往父亲之路》,读者感觉像阅读散文,到后来发现是小说。小说人物与大家都熟知的您的家庭相符合,在创作中,您是如何处理文学虚构与现实的投射?
叶兆言:《通往父亲之路》和我以往的小说不太一样,书中的情节倒确实有一些来自生活经历。比如我写了一段有关房子的故事,就是我们家曾经遇到的问题。类似的细节写在小说里比较有趣,也让虚构的作品有了比较真实的一面。现在对当初的写作过程已经有些忘了,但现在再看这一段时,还是觉得特别有意思。
广州日报:《通往父亲之路》以近代中国100多年以来三代甚至四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几代知识分子相互之间父子关系的角度来展开,从这样一个非常私密的情感的小切口入手,来谈大的时代的变迁,您理解的中国式的父子有一些什么特点?
叶兆言:父子关系是人世间最为复杂幽微的情感,从我自己来说,就是想表达一个儿子如何走向自己的父亲,这样一个过程。具体到书里,我只是写到了几组不同类型的父子关系,每组我都觉得它的存在有一定合理性,就是一种现实的存在,没有哪一对父子的相处模式是理想的“中国式父子”。
广州日报:您父亲怎么看待您的写作?
叶兆言:上大学后我开始发表小说,但我说真心话,他很少表扬我,因为他认识的发表小说的人太多了,他觉得能够写点东西很正常。所以这可能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你没有什么压力,坏的是你一直很难获得成功的喜悦,这一点真是影响了我的人生。其实我对我孩子也是这样,我从来没觉得她发了篇文章或者出了本书就是多大的事,她也挺郁闷的,很难得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