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发布通告称，将免费为13~18岁的女性接种HPV疫苗。今年上半年，广东省人大代表许红和省政协委员刘兰妮曾两度提出，在广东省内“将中学在校女学生HPV疫苗接种纳入基本公共卫生服务范围，免费为适龄人群推广接种”；7月24日，两场和子宫颈癌预防紧密相关的学术会议也在广州举行，宫颈癌防治专委会主委、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妇产科主任李小毛也再次提及广东省或将根据年龄进行“划线”，为最佳适宜年龄的女性免费接种HPV疫苗。

　　人们强烈的接种意愿之下，不免还存有遗憾：一针难求的九价以及四价疫苗、普遍较低的宫颈癌筛查率以及“谈病毒色变”的眼光。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程依伦 实习生 李缘 （除署名外）

　　HPV病毒离女性有多远？

　　今年26岁生日之前，市民林橙（化名）想给自己一份生日礼物——做一次HPV检测，这是她计划为10月份前往深圳罗湖接种默沙东四价HPV疫苗所做的前期准备。为了这一针疫苗，此前她等了半年的时间。那半年里，她查询了广州市内所有可以接种HPV疫苗的服务点，也咨询过相关医院，最终选择了四价HPV疫苗供应量相对充足的深圳市。

　　那是林橙第一次前往妇科，此前她也曾申请过在单位体检中加入自费的阴道检查，但最后却因为未婚而被拒绝。在中山一院妇科生殖医学中心，林橙看到，就诊的女性有的正在期待着接受生命的馈赠，但也有人正经历着身体的各种痛苦……而在手术间外楼道里，坐着好几位男性，他们或在等待母亲，或在等待妻子。

　　HPV检测结果往往需要等待一周才出来。在那一周里，林橙对于最终结果是充满期待且欢愉的。然而一周后的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HPV-16型高危型阳性”。在拿到结果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无数个想法和可能性，困惑和紧张之余，她刚建立不久的恋爱信心也瞬间崩塌：“为什么会是我？”

　　在年轻女性中，林橙的经历并非特例。HPV病毒的感染漫长而隐秘，大多数时候它会通过性行为传播。而在最近一部电视剧《我在他乡挺好的》中，创业者纪南嘉因为宫颈癌选择与相恋多年的男友分手，并在隐瞒家人的情况下独自挺过五年的宫颈癌恢复期。“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宫颈癌离自己如此之近，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打疫苗；但与此同时，我更困惑的在于为何感染病毒的是自己，我甚至不敢告诉母亲，担心她也会对我产生误解。”林橙表示。

　　“HPV病毒可能是一过性的”

　　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采访了广东省抗癌协会妇科肿瘤专委会副主委、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产科副主任何勉教授，何教授告诉记者，事实上，HPV病毒总共包含200多种，而目前最容易导致宫颈癌的是两种高危亚型（HPV-16和HPV-18），女性在感染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有明显症状，直到出现反复的接触性流血，但这时已出现癌变病变。

　　何教授告诉记者，尽管HPV病毒主要通过性行为进行传播，但性行为并不是感染的唯一途径，该病毒可以通过间接方式感染，例如接触感染者的衣物、洗漱用品等；与此同时，即使常规的性生活也可能让女性有感染风险。有数据显示，至少 80% 的性行为活跃者在一生中会暴露于 HPV病毒一次，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感染过。

　　但是感染HPV病毒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因人而异——HPV病毒可能是一过性的，即注定这是一场病毒与免疫力的拉锯战。免疫力强大的女性，通过8~10个月或1～2年时间，体内病毒可以被身体清除；但人的一生中免疫水平是持续变化的，对于年龄较大或体弱的女性，甚至是有时候在极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病毒都会有可乘之机，使得细胞发生癌变——宫颈癌也由此发生。

　　“不过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发现问题及时处理即可。”何教授介绍：“有人以为感染了HPV高危病毒就意味着有宫颈癌风险，但实际上从感染病毒到癌变有将近10~15年甚至20年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内，病毒可能是一过性的，或者只是癌前病变阶段。只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来精准处理，就可以阻止宫颈癌的发生。即便是对于目前的原位癌癌前病变的，只需进行锥切手术即可，同时对于未来的生育没影响；而至于早期宫颈癌，还可以通过保留宫体等保育手术进行治疗；晚期宫颈癌也同样可控，通过免疫、靶向、全身治疗，患者的5年存活率可以达到50%~60%。”

　　此前，一位26岁的孕妇，在怀孕15周时出现反复多次少量出血症状，最终发现HPV-16型阳性。但经过治疗，不仅最终解决病灶，同时还顺利剖宫产、保留了生育功能。

　　宫颈癌筛查率亟需提升

　　尽管宫颈癌是一种可以早期预防和早期治疗的疾病，但其前提是建立在早期筛查和癌前病变的检查之上，往往不少女性在缺乏相关知识普及的情况下，未能及时发现病情。此前，何教授曾接诊过一位20来岁的女孩，女孩因多次出现接触性出血前去医院，“当时本来想做一个保留生育功能的手术，但是因为病灶比较大，属于宫颈癌局部晚期，不得不进行切除手术。”

　　“很多人会觉得，我洁身自好为什么会感染，还有的会因此而害怕查出宫颈癌，或是家人不允许，或是担心查出病后有心理负担，甚至讳疾忌医。这些其实都是造成筛查率低的因素。”何教授说。

　　两年前，她曾看过一个数据，在中国的“两癌”筛查项目开展十年之际，适龄女性宫颈癌筛查覆盖率却不到30%。“对于宫颈癌筛查，女性的态度包括三类，一类是正常筛查，比如绝经后女性或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另一类是被查出有阳性的患者，她们通常会频繁去查，其实这个是不需要的，因为年轻抵抗力强的女性，病毒是可以通过自身抗体清除，太早或太频繁筛查会投入很多经济成本，从卫生经济学角度来说是不科学的；还有一种情况，是发现了癌前病变，但是对于复诊筛查不重视，就容易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因此通常我们建议，有性生活之后每隔三年就可以做一次宫颈癌筛查。”

　　但在保证提升筛查率的同时，“提前接种HPV疫苗”依旧是许多医生的建议。此前有数据表明，宫颈癌病人里可以检测出99.8%的HPV阳性。“宫颈癌的病因是因为高危险型HPV病毒的持续感染，很多人重视HPV疫苗，甚至将其称为‘宫颈癌疫苗’，但从严格上来说，HPV疫苗只能是预防宫颈癌，这不代表打完之后不会得宫颈癌。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提倡尽早接种疫苗。有临床研究表明，对于国内的HPV疫苗，9~14岁之前只需接种两剂就可以达到很好的免疫效果，血清的抗体是100%。而即便患者感染过HPV-16型，但在打完二价疫苗后依然可以预防HPV-18型，同时交叉保护其他类型。所以阳性或者阴性都建议打，只是保护率不同。” 何教授说。

　　九价供不应求 二价成为替代

　　HPV疫苗接种需求强烈，但现实生活中，这一已在国内上市四年的疫苗至今仍有些“一针难求”：记者通过“约苗”等APP查询发现，目前广州市内，九价疫苗仅云埔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可预约；四价疫苗则只有云埔街和天河员村街两个接种点供应；国产二价疫苗则多地可预约。

　　广州某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欧主任告诉记者，由于九价HPV疫苗主要生产商为美国的默沙东，需要进口，“九价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据介绍，该中心2018年开始引进HPV疫苗，过去的三四年内，他们也仅为五六百位患者接种过HPV疫苗，而近两年接种九价疫苗的机会更少。“主要是因为进口疫苗的批签发更加严格，一套流程下来不仅时间久，我们接种点分到的疫苗也非常少，所以很多患者没有机会预约上，”欧主任说，“九价的三针要在半年至一年内打完，别说新来的护士了，我都好久没有开过首针了，都是优先打第二针、第三针。”

　　有网友称：“广州某街道有20针限户籍的HPV疫苗，医院早上八点开门，我三点半来排队已经满员了。”广州居民小花则说：“两年前没抢到九价，后来忘记缴费错过第二针；今天，我终于在东莞把HPV疫苗第三针打完了！”欧主任也记得自己负责过的两个患者，一个来自广东汕头，一个来自广西，她们都是在自己家那边预约不上，只能到广州来打。

　　不过欧主任发现，两年前，绝大多数前来打疫苗的患者都选择了九价，而这两年随着国产二价疫苗的研发成功、供应量增加，打国产二价疫苗的人越来越多。欧主任说：“九价HPV疫苗要求患者在16~26岁之间，四价要求16~45岁，而二价目前是年龄要求最宽的，从9岁一直到45岁都可以打。就我们国内的形势而言，二价疫苗已经把常见的两个型号的宫颈癌发病病毒预防到了，所以我们一直鼓励大家能够尽早接种二价疫苗。越早接种，保护率越高，尤其是在没有经历性生活之前去接种，保护率更高。”

　　由欧主任经手的HPV疫苗接种者大都是在校大学生和刚参加工作的职场青年。“一方面是宫颈癌现在发病率比较高，另一方面是大家的经济能力能够负担这样的疫苗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年轻女性更加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了。”

　　欧主任告诉记者，首先，HPV疫苗打得越早越好；其次，很多年轻女性有一个误区：接种了HPV疫苗就不会得宫颈癌。但其实宫颈癌属于病毒性传染，在性生活的过程中也可能造成传染，所以无论有没有接种HPV疫苗，都要注意健康性行为；最后，要加强每年的HPV筛查，其实很多社区都有定期提供免费HPV筛查，符合条件的女性可以通过社区报名，在当地的二级以上定点医院进行筛查。

　　此外何勉教授还提醒，在WHO2017年颁发的HPV疫苗立场文件中，男性也是疫苗的次要接种目标。“目前在不少国家，男性也被视为接种对象。因为男性若感染HPV病毒会传给其性伴侣，如果感染的是低危型，可能会出现湿疣样的改变；但如果是高危型，则不一定会有这些改变，甚至他并不知道自己感染了，所以也很难从根本上避免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