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声、嗡嗡嗡的烈焰焚烧声、吱吱咔咔的砣钻打孔声……伴随着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一个碎成两半的紫砂壶在一双粗糙的大手中成功复原。这双手，属于锔瓷匠人陈荣鸽。

　　锔瓷匠人，和修伞人、箍桶匠等手工匠人一样，仿佛是从历史画卷里走出来的职业。随着物质文明的丰富和机械工业的发展，这些传统而古老的职业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似乎显得格格不入，如今市民家里锅、碗、鞋、伞，往往是坏了就扔，很少人想到还能去修补。但在闹市的角落里，总还有一些手工艺人在继续传承着手艺，顽强地扎根在城市里，为自己的手艺守卫着一席安身之地。陈荣鸽就是这样一名在深圳闹市里的“守艺人”。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纳

　　匠人：坚守在闹市里

　　在龙华的一个刚刚重新修缮的旧村落中，循着色彩斑驳的碉楼矮墙，记者找到了陈荣鸽的工作室。工作室的面积不大，里面挂满了铁锤、铁钻等各种工具，如果你仔细端详，能发现里面的每一件杯、碟、碗、壶，都有修补过的痕迹，整个时空仿佛被刻意旧化了一样，总有一种缓缓流淌的沧桑感。

　　锔瓷，这门手艺可能年轻点的读者都没听说过。中国有句古话，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的就是这门古老的民间手艺。瓷器坚硬耐磨，可持久使用，但瓷器的致命弱点是易碎，每当一件瓷器破碎后，便留着无用、弃之可惜，于是匠人们便琢磨出了一套锔瓷技艺，其中标志性的发明就是“金刚钻”和“锔钉”。用金刚钻打孔，再像订书钉一样打上锔钉，一件破碎的瓷器又重新复活了。

　　锔瓷在中国分为山东、河南、河北三大派，陈荣鸽是河北唐山人，从小就对这些手艺耳濡目染。陈荣鸽告诉记者，2015年他爱上了这门手艺，开始到处拜师、不断琢磨，不知不觉成为一名锔瓷匠。如今，锔瓷匠陈荣鸽在深圳玩壶圈（紫砂壶）里小有名气，很多壶友都把破碎的壶拿来请他帮忙修复，所以工作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来不及修复的碎瓷碎壶。

　　在陈荣鸽看来，锔瓷，应该分两层境界：第一层是以修复日常器具为主，讲究结实，能正常使用；第二层是以修复文物为主，讲究做工精美，赋予器物艺术美感。在修复器物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以前的经历为现在的手艺打下坚实的基础。他表示，技艺的提升需要宽广的知识结构和人生阅历，一个“悟”字道尽了匠人的精髓。

　　锔瓷：涅槃重生的艺术

　　在工作室里，陈荣鸽向记者展示了锔瓷的全过程。

　　锔瓷第一步是找碴，对缝，对破损的瓷器恢复原状，准备修补。

　　第二步是定位点记，根据瓷器的纹饰结构以及样式张合位置和位点，以及锔钉数量和位置。陈荣鸽说，这一步最考锔瓷人的艺术素养，要设计锔钉数量和位置，让修复后的瓷器更美观。

　　第三步是打孔，用金刚钻打孔。陈荣鸽告诉记者，打孔也是对锔瓷人的一大考验，有些瓷器厚度薄不足1毫米，打孔只有毫厘之差。“一是手要拿得稳，对的准，最好不能打穿，有时不小心打穿了，还得多加几道工序把孔填补起来；二是孔要对称，上下均匀，这样锔钉打下去才能均匀受力，钉孔不至于崩瓷，不能有一点偏差。”陈荣鸽拿着待修补的壶给记者讲解。

　　第四步是锔钉。锔钉制作体现手艺人的水平，锔钉的韧性和制作锔钉的水平，也决定着锔补器皿的使用寿命。锔钉分为金钉、铜钉、花钉，锔钉的大小，得根据器物的大小以及破损程度来计算。当然，这些步骤和细节都与锔瓷艺人长期积累的经验息息相关。陈荣鸽坚持用自己手工做出的钉而不买模具钉和机器钉。从一根铜丝，一段铁片，开始捶打，每一锤都要很用心。锔钉制好之后，就用专用小锤把锔钉敲进之前打好的孔内。正所谓锔钉虽小，却蕴含着匠心。

　　第五步是用鸡蛋清和瓷粉调和填缝，等干燥以后用湿毛巾擦去多余的粉尘，大功告成。

　　一件破碎的器皿，修补成一件完美的能用的物件，要经过大量的工序。锔得好坏全在手和脑子上，只要有一丝可能，器物都能“破镜重圆”，而亮晶晶的锔钉让紫砂壶平添了几分沧桑。

　　守艺：在寂寞中追求完美

　　陈荣鸽说自己像蚂蚁一样忙，却像蜗牛一样慢。客人送来的紫砂壶、瓷器，都要等上三五天才能修补好。因为他在做的不是用来收藏的珠宝，也不是毫无情感的机器，而是贴近人内心的东西。锔瓷让破碎的瓷器、紫砂复原再生，变换成另一类独具观赏和艺术价值的工艺美术品。

　　作为手艺人，必然要经历一段寂寞的时光，而这段时光既是对心性的磨练，也是对经济基础的考验。所以，城市里的手艺人弥足珍贵，因为他们除了要打磨技能，还要对抗浮躁的社会，这一切全靠自己的意念。

　　锔瓷的收入并不足以让陈荣鸽在这座城市里坚守，所以他还有另外一个职业：银匠。陈荣鸽注册了自己的品牌，专门经营手工银器。他制作的烟、酒、茶具，都是独自设计，然后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手工器具。

　　在陈荣鸽看来，手艺是一辈子的事情，没有完美，只有不断突破，精益求精。手艺人陈荣鸽，也是一名“守艺人”，也许有一天，这些手艺人的技艺又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现活力和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