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名人在广州
开篇语
广州是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广府文化的发祥地,近代民主革命的策源地。许多近现代名人都在这里留下足迹,写下风云际会、浩荡激昂的历史。
近现代史上那些曾经在广州这片热土上生长,或曾从这里经过的名人,许多都造就深远的影响。在刚刚结束的广州文艺百年大展中,就展出了众多名人,及与之相关的历史片段。它们共同构成了广州和中国百年来的历史记忆的重要部分。本报推出“文化名人在广州”专栏,讲述文化名人与这座城市的牵绊和共进,展现这座城市强劲的吸引力和辐射力,亦以史为鉴,为广州建设大湾区人才高地,提供助力。
“海上的月色是这样皎洁,波面映出一大片银鳞,闪烁摇动;此外是碧玉一般的海水,看去仿佛很温柔”——1927年1月16日,在从厦门驶往广州的船上,鲁迅提笔给北新书局的创办人李小峰写下这样几句话。18日,他在广州天字码头“抱着梦幻”登陆。
从1927年1月18日到9月27日,鲁迅在广州度过了8个多月。在刚刚闭幕的“广州文艺百年大展”中展出的几件有关鲁迅的历史资料,又勾起了人们对这位伟大的革命斗士的怀念。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卜松竹
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维宣
鲁迅在广州撰写和发表了《无声的中国》《老调子已经唱完》《略谈香港》《再谈香港》《读书与革命》《革命时代的文学》等演讲稿和文章,创作了《故事新编》中的《铸剑》,编录《唐宋传奇集》,写了计划中的《中国文学史》自古文字起源至汉司马迁的10篇,并将写就的一批杂文辑成《而已集》。
“这半年我又看见了许多血和许多泪,然而我只有杂感而已……连‘杂感’也被‘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时, 我于是只有‘而已’而已!”
——有人认为,《而已集》的题词可以看作是他对自己在广州的小结。
他是“夜猫子” 总是通宵伏案挥毫
鲁迅到广州的第一个地方是高第街,也就是他的爱人许广平家聚族而居的地方。许广平属许家的第七房。到的当晚,鲁迅冒雨拜访了许母。随后回长堤宾兴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许广平、孙伏园帮他搬到了钟楼。
钟楼,位于文明路215号,现在是广州鲁迅纪念馆的所在。鲁迅在这座中山大学校本部的办公楼里,用两条木凳搁着两块木板搭成一张床,用竹竿撑起一顶麻布蚊帐,用一个藤书架和几个箱子装书,并把四方桌、小茶几、衣物箱和许广平带给他的煤气炉各安其位地布置在房间里。一到夜间,这里“便有十多匹——也许二十来匹罢,我不能知道确数”的老鼠出现,但这位钟楼上的住客,还是一直住到了3月底。1927年2月中旬,好友许寿裳经鲁迅介绍,亦前来中山大学任历史系教授,和鲁迅住在一起。两人的床铺和书桌各占了房内一角。许寿裳喜欢早睡早起,鲁迅则是“夜猫子”,“晚餐后,鲁迅的方面每有来客络绎不绝,大抵至十一时才散。客散以后,鲁迅才开始写作,有时甚至彻夜通宵,我已经起床了,见他还在灯下伏案挥毫,《铸剑》等篇便是这样写成的。”许寿裳回忆。
鲁迅在这里撰写和发表了《无声的中国》《老调子已经唱完》《略谈香港》《再谈香港》《读书与革命》《革命时代的文学》等演讲稿和文章。
广州鲁迅纪念馆中复原了鲁迅起居室的旧貌。这里也保存了鲁迅的卧具、衣物和藤箱的原物,其他东西则是根据他的回忆复制的。当时室内称得上“豪华”的大约只有一张七个抽屉的书桌,据说这种书桌在当时只有教授级别才能使用。但鲁迅的日本友人山上正义则说:“鲁迅住的房间,如果在日本,也许会被认为是乡村学校的杂役室……”
3月29日,鲁迅搬进了珠江东堤上的白云楼。这是一幢建于1924年的三层旧式洋楼,鲁迅与许寿裳、许广平合居三房一厅,“地甚清静,远望青山,前临小港”。这也是他在乘坐“山东号”轮船离开广州之前,一直居住的地方。
他是青年的偶像
成了他们谈话的中心
在广州鲁迅纪念馆里,我们能看到许许多多的鲁迅在广州的往事。
作为中山大学文学系主任兼教务主任,鲁迅往往从早上10时忙到晚上11时,有时候忙得一天只吃一顿饭。他曾7次主持召开中大教务会议,开设了文艺论、中国小说史、中国文学史三门课程,并积极参加社会活动,鼓励青年从事文学创作。
1927年1月27日,鲁迅赴中山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会讲演后到海珠公园游览。中大社会科学研究会是中共广东区委在中大成立的研究马列主义理论的学生组织,鲁迅曾捐款支持它的活动。1927年3月1日,在中山大学的开学典礼上他说:“对于一切旧制度,宗教社会的旧习惯,封建社会的旧思想,还没有人向它们开火!中山大学的青年学生,应该以从读书得来的东西为武器,向它们进攻——这是中大青年的责任。”3月14日,他出席欧阳山、周鼎培等一批广州青年文学爱好者在惠东楼(今越秀南路186号)组织的“南中国文学会”成立会,勉励青年办好这个文学会。3月29日,他应邀到岭南大学参加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纪念大会并演讲,希望青年认识革命任务的艰巨,革命征途的漫长。
鲁迅那时是青年的偶像。著名作家欧阳山曾回忆到:“鲁迅一来就把青年们吸引住了,他那一举一动,他的容貌、声音、外表,他的理发问题、抽烟、服装以及他著作的介绍,都成了青年人谈话的中心……”在中大,报名选修他讲授的《中国文学史》《文艺论》等课程的人数多达200人,其中包括很多来蹭课的、爱好文学的社会青年。
1927年4月15日,国民党在广州开始“清党”,中大一批师生被捕。事变发生后,鲁迅以教务主任的名义,召开各系科主任和部分教授出席营救被捕学生的紧急会议。当天午后,鲁迅顶着风雨从白云楼急步赶回中山大学会议室。在会上,鲁迅力争营救被捕的中大学生。他对朱家骅副校长说:“这么多学生被抓去,这是一件大事,学校应该负责,我们也应该对学生负责。”鲁迅的话在不少与会者心中产生了反响,但他们大多不敢公开回应鲁迅的主张。
会议无果而终,鲁迅愤而离开了会议室。傍晚,中大校方公布了开除学生的名单。4月21日,鲁迅辞去了中山大学的职务。4月29日正式退还中山大学的聘书。中大多次挽留,但鲁迅坚决辞职。在白云楼埋头于整理古籍旧译、翻译和文学创作。
他是木刻青年“引路人”
助广州成现代版画重镇
鲁迅与中国现代版画的渊源是很多人知道的,但或许很多人不知道,他堪称中国版画收藏第一人。在他的藏品中,广东版画家的作品最为丰富,竟约达半数。鲁迅藏国内现代木刻作品的作者计有150余人。有57位作者有简介,其中广东籍的作者占29人。
广州现代创作版画研究会的木刻青年们与鲁迅的联系非常密切,其中李桦、赖少其、唐英伟等与鲁迅先生通信较多,木刻青年们常把自己的新作品寄请鲁迅求教,鲁迅也热心回复,提出自己的意见。鲁迅藏的《现代版画》(18集)、《木刻界》(4集)是由广州现代创作版画研究会出版的,包括胡其藻、温涛、黄新波、赖少其、陈铁耕的连续画,黄新波的合集,李桦、段干青、陈烟桥、唐英伟、胡其藻、罗清桢、张影、赖少其所作专集,散页作品的45位作者中也有19位为广东籍。在鲁迅的鼓励和教导下,广州的版画创作非常活跃。1936年,现代版画研究会受全国版画界委托,主办“第二届全国木刻巡回展览会”,第一站在广州展出,第二站到了上海。鲁迅抱病参观了上海的展览。
中国版画代表人物、曾任广东画院院长的黄新波,是在鲁迅的指导下从事新兴木刻运动的中坚力量之一。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讲过鲁迅的一段轶事:“当时鲁迅看到李桦的木刻画,知道他是广东人,幽默地说:‘真奇怪,怎么他刻的人物,额门统统都这么低的?难道广东人的额门都是特别低的吗?”正好旁边站着的版画家陈烟桥和黄新波都是广东人,顿时爆出一片笑声。1936年鲁迅逝世时,黄新波根据瞻仰遗容的速写创作了《鲁迅遗容》。
他并非“无趣”之人 爱在现代影院看电影
在广州,鲁迅编辑了旧作《野草》《朝花夕拾》,续译《小约翰》,创作了《故事新编》中的《铸剑》,编录《唐宋传奇集》,写了计划中的《中国文学史》自古文字起源至汉司马迁的10篇,并将写就的一批杂文辑成《而已集》。有人说,《而已集》的题词,可以看作是他对自己在广州的小结:“这半年我又看见了许多血和许多泪,然而我只有杂感而已……连‘杂感’也被‘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时, 我于是只有‘而已’而已!”
但鲁迅在广州并非只是埋头写作、演讲、教学的“无趣”之人。广州丰富的都市生活也在他的笔中留下鲜明的印记。他写道:“到广州,我觉得比我所从来的厦门丰富得多的,是电影,而且大半是‘国片’,有古装的,有时装的。”他也享受平常人的生活,体会南国风味。那段时间,穿着土布衣、塑胶鞋的鲁迅在广州的街头穿街过巷。他在白云楼吃许广平从高第街娘家带来的食品,跑到越秀山爬山伤了脚,爱喝惠东楼和陆园茶室的茶,和友人到海珠公园和沙面游玩,在商务印书馆、广雅书局、中原书店、登云阁等地买了很多关于广东历史文物的线装书。当然,也常到岭南大学怀士堂、中山医学院等处作演讲。
根据他的日记,我们可以知道,他来广州的第三天,也就是1月20日,就在晚间去看了电影。再两天后,又在中大里看了本校放映的电影。1月23日,他去看了《一朵蔷薇》。1月24日,在名酒家妙奇香享用了晚餐之后,他同友人一道去看《诗人挖目记》,并评价“浅妄极矣!”3月7日,和许广平、谢玉生等去看了电影。3月20日,在国民电影院看电影。3月21日,和许广平等在永汉电影院看了影史经典《十诫》。3月23日,晚上又去看了电影。他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影迷鲁迅”了。
时光飞快,鲁迅离开广州已经94年了。但在鲁迅曾经战斗生活过的城市,纪念这位中国二十世纪的文化伟人,仍具有特殊的意义。
那段时间,穿着土布衣、塑胶鞋的鲁迅在广州街头穿街过巷。他在白云楼吃许广平从高第街娘家带来的食品,跑到越秀山爬山伤了脚,爱喝惠东楼和陆园茶室的茶,和友人到海珠公园和沙面游玩,在商务印书馆、广雅书局等地买了很多关于广东历史文物的线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