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在华南国家植物园飞舞的黄宽缘萤。

拟纹萤

雷氏萤

夜幕将至,嘉辞准备上山寻找萤火虫。(摄影: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程依伦)
五月鸣稠,萤火纷飞。近日,接收到夏日“信号”的萤火虫纷纷破茧而出,迎来属于它们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华南国家植物园、天河公园、白云山、火炉山、流溪河……每到这个萤火虫观赏季,市民也开始去往山林溪湖之间寻觅萤火虫的身影。
这一自带“发光体”的小生命,自古以来被人类投射了太多的浪漫想象。在许多人眼里,萤火虫是落入凡尘的星子、是生于草野的夜光珠、是璀璨夏日里的“昙花一现”,也是诗词歌赋中的亘古符号。但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萤火虫还“不止于美”。
作为为数不多扎根本土调研萤火虫种类的科普团队,来自“自然折叠”团队的嘉辞形容萤火虫的闪烁是“来自自然的呼吸”,是“生命与生态互动的方式”;也正是通过这群“00后”的努力,让人们发现萤火虫还有更多值得被书写和守护的意义。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程依伦
图/受访者提供(除署名外)
“用一生发光”的萤火虫:有的“灯泡长亮”,有的爱频闪
“00后”小鸽始终记得2021年的初夏,那时他刚来广州工作,夜深时和朋友们一同去火炉山寻找萤火虫是他们最大的爱好,从山坡到小溪,总能遇到大量的萤火虫。他形容数百只萤火虫在眼前飞舞的场景,“就像是天上的银河落到了地上”。
如今,小鸽不仅成了一名萤火虫摄影师,也加入了科普团队“自然折叠”和萤火虫保护组织“萤火不熄”,成了“帮萤火虫说话”的人之一。在他的手机里,收集了他在广州各个林间山野里拍到的萤火虫照片,画面中的它们不仅仅是丛林里飘荡的星光点点,甚至能看得清眼睛、腹部、羽翼;它们不仅仅呈现出常见的成虫飞舞形态,还可能是奇形怪状的幼虫,或在捕食,或在交配……借由这些照片,在一个萤火虫飞舞的夜晚,小鸽和嘉辞向记者讲述了关于萤火虫的“秘密”。
“你看到的这一类萤火虫,叫黄宽缘萤,它发的光亮度适中,通常出现在森林里,以一种较为固定的频率发出光亮。”夜色中嘉辞轻声说。这是在广州最为常见的萤火虫种类之一,从华南国家植物园、华南农业大学甚至到城市里的公园,人们常可以在漆黑的树冠下捕捉到它们的身影。仅以肉眼来看,黄宽缘萤总能以其闪烁的光频被人们辨认出来——“呼,呼,呼”,几乎每隔一秒就会闪烁一次。
“像这一个,叫做金边窗萤,也是很常见的一种萤火虫,通常会出现在山地、果园里。”小鸽指着另一张图片告诉记者,相比黄宽缘萤,金边窗萤的每一次发光更为持久,可持续两秒以上。
如果说金边窗萤是一个“长亮”小灯泡,那么经常在山坡植物的叶子底下出没的拟纹萤就是一个个“小星星”。拟纹萤对植被和地形的要求较高,大多数时候我们能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趴在山坡上,躲在植被中高频闪烁,就像天上的星空“落”到山坡上一般。
在林野之外,萤火虫也和其他昆虫类似,它们的一生都会经历从卵、幼虫、蛹到成虫四个发育阶段,生命周期通常只有一年。“我们能够看到的萤火虫成虫,往往只有一两周的生命,很多人以为萤火虫只有成虫时期才发光,但实际上从卵到死亡,它们的一生都在努力发光。”嘉辞说。
爱“喝”大蜗牛、能“灭”福寿螺……他们在广州已发现20种萤火虫
嘉辞告诉记者,萤火虫其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是“喝露水、食花粉”的“小仙女”,相反它们尤其爱吃“肉”——比如活得比较“糙”、对环境适应能力更强的黄宽缘萤,在幼虫阶段最爱躲在落叶底下寻找蜗牛,它们甚至可以采取“群殴”的模式来围攻猎物;总爱透过前胸背板上的“两扇窗”看世界的金边窗萤,则更爱“单打独斗”,虽然幼虫时期的它们体型只有几十毫米,却能吃掉体型比自己大几十倍的非洲大蜗牛。
小鸽就曾看到金边窗萤吃蜗牛的画面:体型小小的它们会钻进蜗牛壳中,用两片钩状大颚撕咬蜗牛,向其注射足以将蜗牛肉融化掉的消化液,最终把蜗牛“喝掉”。此外,“常在河边走”的穹宇萤幼虫,尽管只是半水生萤火虫,却是消灭福寿螺(血吸虫寄主)的“高手”,它们对外来入侵物种有一定的控制作用。
“包括这三种常见萤火虫在内,我们共同发现目前在广州已有20种萤火虫,这些萤火虫会发出不同特点的光,也有着不同的形态和习性。”这也是近两年来,“自然折叠”与“萤火不熄”团队在对本地的萤火虫进行摸查后得出的一个难得的数据。其中有恰如其名的“穹宇萤”,这是一种幼虫大量栖息于溪流边的萤火虫,当它们一同闪亮时,如苍穹之下的繁星般璀璨;也有终身保持幼虫形态(像蠕虫)的雌光萤,这是一种更具有独特生存智慧的小生命,它们为了获得更好的繁殖能力而舍弃了翅膀,一生都会带着一串“灯泡”行走,如同一座灯塔。
“雌光萤专吃马陆。”嘉辞介绍,从非洲大蜗牛、福寿螺到马陆(千足虫),可见萤火虫在生态系统里的重要性,它们是为数不多可以控制如非洲大蜗牛这类外来入侵物种的本土生物。“加上萤火虫对水质恶化和光污染非常敏感,因此萤火虫也被视为一类环境指示生物,其种群的生存状况与多样性能反映一个地区的环境质量,而良好的环境本身也会形成一道生态屏障。”
努力守护“萤火之光” 呼吁大众正确观赏
萤火虫较为“讲究”的习性,也影响了它们的命运:一生大部分时间里,萤火虫都以幼虫形态存在,因此对栖息地的依赖性强,如果遇上道路修建、园林开发甚至是清扫落叶,都可能导致萤火虫栖息地被破坏乃至幼虫死亡,而城市光污染一定程度上也会干扰萤火虫之间的交流和繁殖等活动。
嘉辞告诉记者,萤火虫野外调研难度较大,国内对于萤火虫的相关研究也还比较有限,直到今年3月,中国内地第一个从事萤火虫研究的博士、华中农业大学付新华教授在《自然·通讯》杂志上发表的研究论文,才从遗传学角度解开了萤火虫发光器官的发育,以及萤火虫如何控制它们发光的机制等。至于萤火虫的分类学,在我国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而另一方面,随着每年萤火虫季到来,观众们的观赏热情日益高涨,一些不科学甚至不文明的观赏行为也屡有出现,如踩踏栖息地、照射或捕捉萤火虫;而通过捕捉野外萤火虫送往城市观赏的“商业萤展”、商业性贩卖的“萤火虫瓶”则会导致无数成虫受困死亡;甚至一些“放飞活动”,导致原本不属于当地的萤火虫种类被大量放飞,不仅影响本地萤火虫种群的栖息与繁衍,甚至会破坏基因多样性。
尽管嘉辞今年才准备大学毕业,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为守护萤火虫做出一些尝试。从去年开始,他和几个“萤火不熄”团队的朋友就开始自发开展关于萤火虫的科普与调研活动。“我们希望大家看到的不仅是萤火虫的美,更应该感受到它和生态之间的互动与关联,在大自然里去和它们实现同频,感受它们的呼吸。”
在此过程中也有一些惊喜的“小发现”。去年,这些年轻人发现并守护着一块“萤火虫公园”——实际上,这里原本只是一片村子的山林,但在2公里的调查线路中却栖息着将近11种萤火虫,而在相隔几十米距离的另一侧就是一条高速公路。“我们发现,甚至就连紧挨高速路边的泥塘里都生活着珍稀的水生萤火虫——雷氏萤,它们在夜空中会闪烁绿色光芒。”
一边是高速公路的车流呼啸,另一边是萤火虫漫天飞舞。这也让嘉辞不禁思考“我们从萤火虫身上获得了美的启发,是否也应该为它们做一些什么”。去年,嘉辞和小伙伴就曾向华南国家植物园建议,给出一些更有利萤火虫生存繁殖的可行办法:如针对有萤火虫栖息的林区,设置围栏减少游客踩踏落叶的概率;调节邻近林区的办公楼光源,通过安装遮光窗帘或降低灯的亮度来避免光污染;针对陆生萤火虫,可种植更为密集的树木遮住光线,让萤火虫的活动范围更大;针对水生萤火虫,可减缓人造鱼池的坡度,让幼虫便于攀爬和游泳等。“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引导大众正确观赏萤火虫。”嘉辞说。
“自然折叠”团队认为,观赏萤火虫的最佳方式是尽可能减少人造光源。“在眼睛适应自然的黑暗之后,会发现萤火虫越看越多,甚至能感知到躲在树叶下那些幼虫的微弱光亮。”在采访的最后,嘉辞透露了他的观赏心得。
公众应如何观赏和保护萤火虫?
萤火虫成虫依赖光亮来求偶和交流,因此建议观赏时不要用手电筒或选择用红光手电筒(红光对萤火虫活动影响相对较小),也可在普通手电筒上套个红色塑料袋或玻璃纸,但光线不直射草丛与萤火虫;
拍摄萤火虫时不开手机、相机闪光灯;
观赏时不捕捉萤火虫;
不踩踏厚厚的落叶及萤火虫栖息地;
不参加商业萤展、拒绝大量捕捉再放飞萤火虫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