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饺子的“贼”

广州日报 2024年06月08日 王贵宏

插图:@视觉中国

  那年,我在深山里当伐木工,住在工棚里,和老吴相邻而卧。他少言寡语,是个憨厚善良的烧炉工。

  一年冬天的傍晚,我裹着一身寒气下班,肚子饿得山呼海啸,躺在铺上等食堂开饭。老吴从外面进来,和我打了个招呼,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抽闷烟。见他情绪低落,我问他怎么了?他气呼呼地说,挂外面的饺子又被人偷了。他嘟囔道:“你说这是啥人?馋了和俺言语一声,俺给他分一点不就完了,这可倒好,偷上瘾了。”老吴从山东来,他家人口多,仨挨肩的丫头,小的才十多岁,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娘,靠他一个人养活,日子过得癞蛤蟆打苍蝇——将供嘴。他老婆知道住工棚子吃得孬,他又不舍得花钱买炒菜,每月都托人给他捎几回冻饺子。

  老吴仔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买饭很少买菜,顿顿馒头豆腐汤。碰到炉子上有烤焦的没人要的干硬馒头,他捡起来用开水泡一泡,就点咸菜就是一顿。从小吃过苦的人,懂得粮食的金贵。

  在深山老林,食堂伙食差。平常总是二合面(玉米掺白面)馒头和白菜豆腐汤,汤里豆腐不多,白菜炖得没魂儿,把人都吃腻了,偶尔有炒菜,老头也不买。他胃不好,经常烧心,老伴捎的饺子也舍不得多吃,胃不舒服或累大劲了才煮一碗解解馋。

  老吴心里憋着气没处撒,起身使劲儿往炉膛里填柈子,一不小心,被一根木刺扎进指甲缝里,疼得瘦脸直抽抽。他拨出带血的刺儿,蹲在地上,把手指含在嘴里嘬了一会儿,然后掏出烟袋,哆哆嗦嗦地卷烟。我劝他:“丢就丢了,几个饺子,看把你气的,犯不上,就当喂狗了。”

  “喂狗,狗还知道向俺摇摇尾巴哩,这是拿俺当土鳖,熊人。”他那饺子我尝过,都是菜篓子,缺油少肉,不同的是外形有点特殊,包啥样的都有,可能是他一家人的手艺。可再不好看也是饺子,他平时不舍得多吃,丢了,能不心疼?他说每回去拿完饺子都把书包盖盖好,上面还用块木头片压上,可饺子还是隔三岔五地变少,今儿个去一瞅,包里又瘪下去一截,还有几个饺子掉在了地上,肯定是偷饺子时掉的。

  瞧他气难消,我悄悄给他出了个主意。天黑我俩穿上棉大衣躲在外面的柈子垛后,紧盯着他挂包的地方。时间过得很慢,工棚子窗户上的塑料布透出昏黄的光,工棚里不断传出喝酒和打扑克的嘈杂声。我冻得打退堂鼓,正准备回屋时,两幢长长的工棚子里的电灯刷地全灭了。

  九点停电后,月亮显得格外亮,月光照得房上的雪和烟囱上的白烟都清清楚楚。老吴让我陪他再坚持一会儿,可过了很久仍没动静,正要撤退时,突然发现从不远的林子里跑出几个拖着长尾巴的黄色小动物,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那些小精灵直奔墙根,来到低矮的檐下,大的顺着一根支在墙上的圆木灵敏地蹿到房上,又灵巧地从房上跳到挂着的包上,从包里叼上东西往地上扔,然后跳到地下,和三个小家伙各自叼起几个饺子一跳一跳地跑进了林子。

  我俩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大仨小,四只黄鼠狼。

  我建议老吴弄几个夹子,并说那东西皮子挺贵。他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说:“算了吧,大冷天,拖家带口的,它们也不容易。”

  (王贵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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