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苦楝树

　　滨江小城，车不多，人不众，树木不少。早春的玉兰，仲夏的紫薇，晚秋的金桂，冬天的山茶和蜡梅，常绿树与落叶树交相呼应，栽满行道树的街道风景四季不败。

　　城里的园林树木经过精挑细选，长相出众，花色艳丽，经常见到它们，大多都认识，知道它的学名，而郊外普通的树，许多不认识。去城郊小镇看望同学老五，人间四月芳菲尽的初夏，沿途经常遇见一种树，开满淡紫色的花，透着一份安静。老五家附近也有这种树木正开着花，他只知道树的土名叫翠树。我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一位结交多年的植物专家。讨教之后，才知道它的学名是楝科楝属的苦楝树。

　　苦楝树是一种很平常的树，花不艳，枝不秀，高不过松、杉、枫，美不过杏、柳、樱，在植物资源丰富的江南，城市绿化部门有意无意忽略它，城里几乎看不到它的踪影。其实古人对苦楝花不乏溢美之词：“天香薰羽葆，宫紫晕流苏”“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楝花”。苦楝树之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最多在它开花的时候，看见它，就像遇见一位平常的熟人，只是在心里与它打个招呼：“呦，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啊。” 然后转身离开。它开它的花，我忙我的事，彼此并没有什么交集。

　　去年冬，老五喜气洋洋地送来请帖，告诉我他儿子元旦结婚。我由衷地祝福老五，老五没读过什么书，一辈子像树一样扎根农村。农闲的时候，老五去城里找做临时工的活，早上骑着架子摩托车进城，下班后回家，夫妻俩省吃俭用，把一双儿女培养大，供他们上了大学，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甚至可以说有些艰难。现在，两个孩子都参加了工作，女儿生了一个可爱的外孙女，老五家的日子过得一下子轻松起来。

　　今年元旦，我如期去参加老五儿子的婚礼。快到村庄，我又看见了一棵苦楝树。这棵苦楝树落光了叶子，却挂满了繁星一样黄灿灿的果实，在萧索的旷野，显得异常生动。前几日的一场雪，打光了落叶树的树叶，枝条上还覆盖着一些晶莹的残雪。我走到苦楝树下，湛蓝的天空下，只见一枚枚黄色的果实珍珠般挂在玉钗般的树枝，仿佛鎏金溢彩的垂珠冠饰，随风步摇。虽身处山野，苦楝树垂珠联珑，显露着倔强生命的美丽。

　　《尔雅》说：“叶可练物，谓之楝。”苦楝树，单从字面上看，带有一丝惆怅与苦楚的滋味。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冰雪苦楝，就像我的同学老五，经历过许多不算很大的坎坷与缺憾，却也收获着一个个小小的圆满，或许，这就是生活吧。

　　（谢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