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广州日报 2023年11月11日 刘琪瑞

  到了初冬,木瓜树上的叶子落光了,只剩下一颗颗圆的、椭圆的木瓜,被霜色濡染得青青黄黄,禁不住寒风的鞭子抽打,咕咚、咕咚,落到了沟底,落到了路边,摔也不摔坏,散发出缕缕幽香,像红苹果的味儿。

  木瓜林边有户人家,生了个男娃儿,看着有点憨,木呆呆的,半天才哭出声,嗓门嘶哑哑的。他爹说,憨点不怕,结实就好,叫“木瓜”吧。他娘不同意,太难听,不如叫“咕咚”,响亮!他爹咧嘴笑了,还不一样,都是木瓜,随你吧,就叫“咕咚”!

  村西高台上有一眼老井,不知哪辈子打的,活了几世人,夏天窜凉气,冬天冒热气,喝一口鲜甜鲜甜的,大半村的人都享用。老井幽深幽深的,黑咕隆咚望不到底,木筲通过井上的辘轳顺下去,好一会才到底,咕咚一声,哗啦一声,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井台下住着一户人家,也生了一个娃儿,不过是女孩子,哭起来声音嘹亮,也有韵味,像被井水打湿了似的。她娘醒过来,听着女娃的哭声入耳入心,和她爹商量,叫啥呢?叫“小井”咋样?他爹说,不好,像外国人的名儿,俺看叫“咕咚”,好听、顺口,甜,像井水!她娘拢拢头发笑了,还没离开“井”,成,就依你,叫“咕咚”!

  慢慢的,村东村西两个娃长大了,上学了,和我们是伙伴、是同学。怎么称呼他们呢?孩子自有孩子的小聪明,我们叫他们东咕咚、西咕咚,或者木瓜咕咚、小井咕咚,大名儿从来不叫,只有老师叫。有人还编了顺口溜:“东咕咚,西咕咚,咕咚咕咚配咕咚,生了个娃儿小咕咚。”我们都跟着喊,两个“咕咚”也不恼,后来还真让我们给喊到一块了,成了两口子。至于生的孩子叫不叫小咕咚,就不得而知了。

  而今,咕咚们老了,我们也老了,那片木瓜林不知还在不在,那眼青苔苍苍的老井早就填平了。可木瓜成熟时落地的咕咚声,木筲落井汲水的咕咚声、哗啦声,却声声在耳,在时光的碧潭里荡漾,一圈儿一圈儿,打湿了梦里的乡愁……

  (刘琪瑞)

广州日报文娱·闲情A7咕咚 刘琪瑞2023-11-11 2 2023年11月1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