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能失智老人的“守护者”

养老院护工:练“演技”哄老人生活起居 被“折磨”仍贴心呵护
广州日报 2023年09月18日 肖欢欢

马姐正在喂一位失智老人吃饭。

护工陪失能失智老人做手工。

  “319号床呼叫!”“119号床呼叫!”夜晚的寂静被养老院大厅里的呼叫铃声划破,趴在值班桌子上闭目养神的护工马姐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起身顺便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是凌晨3时40分,帮老人换完尿裤并巡房一圈后,她再也没了困意。

  失能失智老人的照料是养老照护领域的“难中之难”。对养老院里的失能失智老人来说,人生最后的时光里,陪在身边的不一定是老伴或子女,可能是养老院的护工,在延续老人生命之余,她们也帮忙维护着老人“最后的尊严”。近日,记者走访了一些养老院里的护工,聆听她们照料失能失智老人的故事。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欢欢

  一天工作16个小时

  把失能老人当婴儿照顾

  马姐在一家养老院做护工十多年了,她每天的工作时间长达16个小时。每天上午7时起她开始给老人喂药、倒水、擦洗、翻身、换衣、穿鞋……琐碎而具体,忙碌而充实。中午12时30分,马姐刚坐下来准备吃一口饭,呼唤铃响了,她马上饭也不吃地直奔老人的房间,原来是一位失智老人把自己反锁在厕所中出不来了。

  马姐的工作台上,呼叫铃总是不断地响起。“有的老人夜里要喂两次水,至少要查看一次身体状况;有的还要换尿袋,或者更换成人尿片,更别说突发的身体不适和其他需求了。”而日常护理也要到位,天气热,每位老人每天都要洗澡,通常从晚上8时开始,她就要轮流为自己照顾的5位高龄失能老人洗澡。因为这些老人动作迟缓,每挪动一步都很困难,每次至少要有3位护工帮忙,马姐才能将老人放在专门的洗澡椅上。

  失能老人的脸上通常看不到表情,也很少发出声音,几乎没了对外界的表达。有时马姐扯着嗓子说话,老人也听不清,到后来她干脆也不怎么说话了。“总之,把这些老人当成婴儿来照顾就是了。”她说。

  养老院里新来的老王是肺癌晚期病人,他有中风后遗症,半边身体动不了,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儿子小王无奈地把他送进了老人院。最初两天,老王以绝食相要挟,不把他送回家就要撞墙,院长只能要求护工们把一切可能产生安全隐患的东西都拿走。而马姐一整晚都耐心陪着老王,在随后的日子里,老人慢慢平静下来,因为马姐每天帮他擦洗身体,照顾他饮食起居,听他发牢骚,让他感觉到了被重视。两个月后,老王逢人便夸马姐好。

  被失智老人百般“折磨”

  依旧视如父母贴心呵护

  睡眠障碍是失智老人的常见症状。养老院通常晚上9时就关灯睡觉,但刘婆婆却经常半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上还喃喃自语。

  马姐被刘婆婆“折磨”已经两年了。之前其他护工照顾时发现刘婆婆脾气古怪不好相处,最终养老院院长决定让马姐试试。“刘婆婆精力非常旺盛,经常能从晚上到天亮一直在房间里自言自语。”马姐多次劝她睡觉无效,只好坐在床头陪老人聊天,以免她发生意外。有时到了凌晨,马姐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刘婆婆却还精神抖擞,马姐只好一边牵着老人的手,一边趴在老人的床头眯一会,老人一动她就赶紧醒来,就这样一直陪护到白班护工来交接班。“我这个黑眼圈就是被刘婆婆熬出来的。照看她两年,我仿佛老了5岁。”马姐笑着说。

  由于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刘婆婆变得健忘,经常找不到东西就抱怨是被护工弄丢了。疾病发展到这个阶段,老人的语言、读写、记忆能力进一步丧失,且情绪多变,还伴有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症和攻击行为。为了哄刘婆婆,马姐想尽了各种办法,她像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那样给刘婆婆的手掌涂上各种颜色,并在她手腕上画上一个手表,那一次,老人竟然笑了起来。

  马姐身上有不少淤青,她告诉记者,护工给失智老人喂饭、穿衣时常被无意打伤、掐伤;而失智老人吃饭不仅不知饥饱,排便也没有主动性,碰到有些老人出现便秘,马姐和同事只能戴上手套帮老人把粪便抠出来。“做这份工没办法,对我自己父母都没这么用心过。但老人家到了这个岁数,想想也挺可怜的,心里也就不觉得委屈了。”

  每天练“演技”打交道

  感情加深获老人认可

  照顾刘婆婆久了,也有让马姐感到温暖的时候。有一次,刘婆婆的女儿来探望她,带着几个大苹果。刘婆婆挑了其中一个颜色最鲜艳的拿到马姐面前说“小王,来,吃苹果。”“我的姓每天都在变,她今天叫我小王,明天又喊我小陈。”马姐笑着说。但那一次,她觉得那是自己吃过最甜的一个苹果。而“不认识”护工的刘婆婆,也会在马姐给自己洗脚时摸摸她的头说:“你真漂亮,谢谢你照顾我。”

  这么多年下来,马姐已经可以娴熟掌握和失智老人打交道的“演技”,能和他们“不露痕迹”地对话:“我以前是大学老师,教数学的。”“我是您的学生,最喜欢数学了,这里刚好有道题,我们一起做吧”……

  “对护工来说,有的老人照顾时间久了,感情也特别深,但老人不会因为你照顾得好就能慢慢康复了,只会随着时间慢慢地老去。”马姐说,很多失能老人在住进养老院5年内就离开了。她至今记得一位90多岁的老爷爷,整天笑呵呵的,每次看到她去就拿出自己珍藏的糖果、零食往她手里塞。后来老人出去院子散步时不慎摔倒,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说到这里,马姐眼圈都红了。“其实这些老人都非常单纯,像老小孩一样,被他们认可,我们的工作就有价值。”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照顾失能失智老人“磨”出了好脾气

  周兰是马姐介绍过来的护工,两人如今一起在养老院照顾失能失智老人。刚来时,周兰也曾被失能老人的无礼举动气得直哭甚至要走人,后来被马姐劝下来了。

  6年来,周兰护理过上百位老人。她说,照顾失能失智老人的工作虽然琐碎而艰辛,但自己也在这份工作中获得了成长。比如,失能老人中很多挂着药瓶,带着尿袋、造瘘袋,还有的需要鼻饲管喂食,照顾失能失智老人需要日复一日的精心护理,这两年,周兰的耐心和细心程度都得到了磨炼。“照顾失能失智老人,磨出了我的好脾气,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记者看到,在该养老院的会客室里挂满了锦旗,其中不少都写着同样一句话: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这正是让护工们感到欣慰的地方。

  在养老院工作了十多年,先后照顾过300多位老人,让马姐对“老去”这件事看得更开。她开始憧憬自己的老年光景,准备好好锻炼身体,以后和老伴回乡下老家生活。“老了,身边还是要有个伴。”马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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